迟归站在时与的推车旁，看着她又开始一丝不苟地准备面糊、切章鱼粒，动作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那五百多的营业额数字在她脑子里跳，烫得她心慌，又带着点诱人的气息。


    她吸了口气，冷风钻进肺里，带着市场里越来越浓的铁锈味和别的什么难以形容的腥气。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拖后腿。


    这个念头冒出来，带着点倔强。


    时与明显不想沾她这麻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营业额会共享，但她不能赖着人家，还挡着人家的路。


    而且……她心里隐隐觉得，这个副本，这鬼地方，不像是个真想让人通关的地儿。


    买东西？卖东西？


    那广播里的“死伤自负”和空气里散不掉的血腥味，可不是闹着玩的。倒像是……像个巨大的捕兽夹，用那点虚无缥缈的“离开”当诱饵，逼着人互相撕咬，榨干最后一点情绪。


    她得自己去试试。


    “我……我去那边转转。”迟归低声说，手指绞着衣角，没敢看时与的眼睛。


    时与正往凹坑里倒面糊，白色的浆液缓缓铺开，头也没抬。“嗯。”鼻音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得了这声算不上回应的回应，迟归像是得了赦令，转身挤进了渐渐混乱起来的人群里。


    市场比昨天更乱了。抢到摊位的玩家们，脸上混杂着兴奋和戾气，对着摊位上的东西胡乱折腾。没抢到的，则像饿狼一样逡巡着，寻找可乘之机。哭喊声、咒骂声、还有不知名物体被打碎的声响，此起彼伏。


    迟归小心地避开那些明显危险的区域，心脏怦怦跳。她没什么目的，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眼睛四处搜寻，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能“值钱”的“料”。


    拐过一个堆满烂菜叶的角落，一阵响亮的小孩哭声拽住了她的脚步。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委屈和失望。


    迟归望过去。是一个煎饼果子摊。


    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人正手忙脚乱地站在摊后，脸上沾着面糊，眼神里全是焦躁和不耐烦。


    看着不像是原来的摊主，更像是来到这个副本的玩家。


    他旁边，站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小书包，正眼巴巴地看着，小声嘟囔：“我要加两个蛋，还有脆饼……”


    “知道知道！催什么催！”男玩家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舀起一勺面糊倒在锅上，手一抖，面糊滩开一大片，厚薄不均。他笨拙地想用刮板推开，却弄得一团糟。打鸡蛋，蛋壳掉进去一半；抹酱料，蹭得到处都是；抓生菜和葱花香菜，撒了一台面。


    最后成品出来，软塌塌、破破烂烂的一团，边缘焦黑，里面夹着蛋壳和过量的酱料，看着就让人毫无食欲。


    小男孩接过那份堪称“惨烈”的煎饼果子，小嘴一瘪，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要吃煎饼果子！不是这样的！哇——！”小孩哭得小脸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那男玩家先是有点慌，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像是怕这哭声引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他笨拙地想哄：


    “别哭了！这不就是煎饼果子吗？能吃就行！”


    小孩根本不听，哭得更凶，把手里的“垃圾”往地上一扔：


    “丑死了！难吃！我不要！”


    玩家脸上的慌乱渐渐被一种烦躁取代。他瞪着地上那摊东西，又看看哭闹不止的小孩，胸口起伏了几下。


    世界安静了片刻，而突然男玩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嘴角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猛地亮了，那光亮得有点兴奋和诡异。


    “难吃？”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那股焦躁不见了，反而带上了一点兴奋，“是因为难吃是吗？”


    他猛地转身，重新舀起一勺面糊，动作不再慌乱，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的癫狂，狠狠甩在滚烫的铁板上！


    刺啦——！


    面糊溅得到处都是。


    他根本不在意成型与否，胡乱用刮板抹开，然后抓起一大把不知道是什么的、颜色可疑的酱料，几乎是砸了上去！又抓起一把烂菜叶，几片看不出原样的鸡柳，统统胡乱塞进去。


    他做的已经不是煎饼果子了。是在制造一团视觉和嗅觉的灾难。


    那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哭声卡在喉咙里，呆呆地看着那个玩家像变魔术一样，飞快地“制作”出一个比刚才那个更丑、更恶心、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东西”。


    “给！”男玩家几乎是狞笑着，把那个不可名状的产物塞到小孩面前，“这个！这个够特别了吧？啊？哈哈哈哈！”


    小孩吓得往后一缩，哇地一声，哭得比刚才还惨烈，转身就跑。


    男玩家看着小孩逃跑的背影，不但没生气，反而仰头笑了起来，肩膀抖动着，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哭了！又哭了！好！好啊！”


    迟归远远看着，胃里一阵翻腾。这画面比直接的暴力更让她感到不适。


    那玩家看样子不是在经营，他是在享受制造恐惧和厌恶的过程。


    而那名小男孩好像只是单纯为了难看又难吃的煎饼果子感到难过。


    她看着地上那个被小孩扔掉的第一份失败品，又看看摊主手里正在制作的、更加不堪入目的“新品”，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了昨天时与那盒能吃出心理阴影的章鱼丸子打底，她的耐受度好像被迫提高了不少。眼前这煎饼果子，至少……原料看起来还是正常的？大概吧。


    她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头，朝着那个摊子走过去。


    “老板，”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煎饼果子怎么卖？”


    那男玩家正沉迷于他的“艺术创作”，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到迟归，他眼里瞬间显现出巨大的惊喜和贪婪，像是看到了送上门的肥羊。


    “卖！卖！便宜！五块！不！三块！”他语无伦次，手下又开始动作。依旧是那种狂放不羁、毫无章法的做法，面糊甩得啪啪响，酱料挤得像不要钱。然后迫不及待地把手里刚刚完成的、色彩诡异还冒着可疑气泡的“煎饼果子”递过来，


    “这个！这个刚做好的！极品！”


    迟归紧张地看着，心里默念：忍住，忍住……


    迟归硬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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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接过来，感觉烫手。她拿出手机，扫了摊子上贴的码付了3元。


    然后，她站在那里，当着那玩家的面，低头，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味道……一言难尽。齁得发苦，又带着一股诡异的酸，面皮有些地方还是生的。但比起时与那口直冲灵魂的章鱼丸子，这似乎……还在人类食物的范畴内？她居然真的咽了下去。


    男玩家期待地看着她，脸上带着那种近乎癫狂的、等待反馈的兴奋。


    迟归嚼了几下，努力控制住表情，又咬了一口。没吐。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尖叫、干呕、恐惧并没有出现。


    男玩家脸上的兴奋慢慢凝固了，转而变成疑惑，然后是明显的不悦和……愤怒。


    “喂！你怎么回事？”他不高兴地嚷嚷，“不好吃吗？你不觉得难受吗？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迟归被他吼得一愣，嘴里还含着那口难以形容的食物，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挺……挺好的。”她干巴巴地说，声音有点虚。


    “好个屁！”


    男玩家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侮辱，一把抢过她手里剩了大半的煎饼果子，狠狠摔在地上！


    “你味蕾坏掉了？这玩意儿能叫好？”


    他瞪着她，眼神变得凶恶起来，之前的“热情”荡然无存。


    “滚滚滚！别挡着我做生意！晦气！”


    迟归被他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转身就走。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就在她转身，走出几步远的瞬间——


    【叮！】


    【识别到情绪波动：愤怒（来源：煎饼果子摊主）。】


    【已自动转换为营业额：+20元。】


    【识别到玩家在此摊位消费3元】


    【当前累计：526.5元/1000元。】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里响起。


    迟归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睛微微睁大。


    愤怒？


    是那个男玩家因为她没表现出“应有的”反应而产生的愤怒？


    这……这样也行？


    她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


    而与此同时，市场另一边。


    时与正舀起一勺新的面糊，手腕平稳，刚要往铁板上的凹坑里倒。


    几乎是同时，她的脑海里也响起了提示。


    【识别到情绪波动：愤怒（来源：？？？）。】


    【已自动转换为营业额：+20元。】


    【当前累计：526.5元/1000元。】


    她垂着眼，看着勺子里微微晃动的白色面糊，没什么表情。


    只有握着勺柄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收紧了半分。


    面糊缓缓倒入凹坑，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她拿起竹签，将边缘溢出的部分轻轻刮回去，动作依旧稳当。


    看来。她自己找到办法了。


    时与抬眼，目光没什么焦点地扫过嘈杂混乱的市场。


    也好。


    省得在她眼前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