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靠过去，下巴几乎抵在凯莎肩上，闭着眼，呼吸轻缓，像是累极了。


    另一边。


    通往中央神殿的长廊空旷寂静，只有晨曦自己的脚步声敲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音。


    “女……女王！”


    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唤，突兀地切断了寂静，也打断了晨曦的思绪。


    晨曦脚步一顿，抬眼望去。


    长廊拐角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


    天使朱雀站得笔直，金色短发下的眼神沉静。


    她身边，是天使缪斯。


    此刻的缪斯，全然没了平日执行任务时那份张扬的高傲。


    她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浅金色长发有些凌乱，双手紧紧攥成拳，身体微微发着抖，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直视晨曦。


    那样子，像是随时会倒下。


    晨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朱雀？


    缪斯？


    她们怎么会一起出现？


    有点古怪。


    尤其缪斯这副模样……她从没见过。


    更让晨曦在意的是朱雀的姿态，她往前半步，动作自然地将半个身子挡在明显站不稳的缪斯前面。


    以朱雀一贯冷静自持，从不做无谓举动的性格，此刻主动带着状态异常的缪斯拦在这里，必有缘由。


    不管缘由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晨曦都知道麻烦来了。


    朱雀没直接回答晨曦无声的疑问，反而侧过头，视线落在几乎要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缪斯身上，语气平淡。


    “人在这儿了。憋着没用，说。”


    缪斯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滚了几次，却只发出断续不成调的呜咽。


    “我……我……”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晨曦一下，那眼神混杂着极致的渴望和铺天盖地的恐惧，只一眼又迅速垂下，声音带了哭腔。


    “我不敢……朱雀……我……”


    朱雀的目光冷冷扫过缪斯剧烈颤抖的脊背。


    “废物！再不说，你那些藏在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细看的心思，就永远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尘埃。我带你过来，不是听你哭的，是让你自己掏出来。说清楚！”


    这句“说清楚”，一下扎在缪斯最羞耻的地方。


    长久压抑的爱恋，被当众剥开的难堪，对朱雀冷酷的怨恨，以及对眼前人遥不可及的痛苦，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


    她彻底崩溃了。


    “我……”


    缪斯猛地抬头，泪珠终于滚落，声音嘶哑。


    “我爱您！女王！我爱您！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不是对女王的忠诚！不是！是爱！是……”


    说着说着，缪斯开始语无伦次，巨大的羞耻和绝望让她几乎窒息，手指胡乱地指向花园的方向，又猛地收回来，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


    “……是那种想靠近您，想陪着您，想……”


    最后，像是说不下去了，巨大的痛苦让她蜷缩起来，声音破碎不堪。


    “……我受不了了！看着别人……看着别人能那样待在您身边……我快疯了！”


    听完，晨曦的瞳孔微微一缩。


    震惊是有的，但还不算意外。


    看缪斯手指的方向和模样，应该是刚刚躲在角落偷窥了很久。


    再加上那个手办。


    她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此刻，朱雀的用意，晨曦瞬间了然。


    她是在用缪斯来试探自己对越界者的态度，尤其是在她刚费心稳住凯莎和鹤熙，明确划清界限的当口。


    这不合时宜的失控告白，是对她刚刚建立的秩序边界的直接挑战。


    一种被干扰和冒犯的感觉瞬间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讶异。


    “够了！”


    晨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斥责，在空旷长廊里清晰响起。


    “天使缪斯，收回你的妄念！身为天使，当恪守本分，容不下这般越界的私情。你的职责与身份，都忘了么？”


    “越界？私情？”


    缪斯听到晨曦无情的拒绝。


    像是被这冰冷的界定钉在原地，良久，她才踉跄着后退半步，脸上最后一丝生气也消失了，泪水流得更凶。


    “是！我是越界！是我不配！可女王您呢？”


    说到这，她沉默了一下，看向了花园的方向，声音里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委屈。


    “您对天使追呢？那种偏爱难道就纯粹吗？她算什么？她甚至……她甚至曾经都不是我们这边的！为什么她可以？为什么我就连站在您身边，像她那样被您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天使追的名字被缪斯带着哭腔嘶喊出来，让晨曦眼底的情绪更深了一层。


    她对天使追的信任与亲近有其缘由，但此刻被缪斯以这种方式无端攀扯质问，更添了一层被冒犯的烦躁。


    而天使朱雀就在一旁静观着，试探意味已经摆明了。


    “住口！”


    想到这，晨曦的声音更冷，直接打断了缪斯。


    “其她人如何，轮不到你妄加评议。你的妄念，已让你彻底迷失了方向！”


    看着缪斯那张被泪水浸透，写满绝望的脸，晨曦心底那点波澜彻底被一种必须结束此事的决断取代。


    这种失控的苗头，必须掐灭。


    她抬手，光影微闪。


    那个被朱雀上交的晨曦手办，出现在她掌心。


    缪斯看到那手办，整个人瞬间僵住。


    所有嘶喊和哭泣瞬间噎住，只剩下因极度惊恐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晨曦，瞳孔放大，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这个记录了自己一切私密的隐秘手办晨曦。


    此时，竟然真的出现在了晨曦本人的手上。


    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耻感，让缪斯两眼一黑，一下子几近晕倒。


    晨曦的目光在手办精致的脸庞上短暂停留，又落回缪斯惨白失魂的脸上。


    她上前一步，将手办递到缪斯眼前。


    “拿着。”


    缪斯像被驱使着，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那个承载着她所有痴心妄想的小小造物。


    “你私下如何，我既往不咎。”


    晨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但缪斯，有些东西，既然只能在阴暗处滋长，就永远也见不得光。永远。”


    这句话让缪斯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了。


    她死死攥着手办，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突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绝望地看着晨曦，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


    晨曦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一直沉默旁观的朱雀。


    朱雀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心中冷笑一声，晨曦不知道缪斯在朱雀心中的分量。


    但看样子，这个闺蜜对朱雀来说，看来也只是个表象了。


    “天使缪斯。”


    晨曦的声音恢复了女王的平静与疏离。


    “妄生邪念，言行失状，扰乱天庭秩序。罚禁欲百年，非召不得出。即刻执行。”


    对于缪斯今天的亵渎，晨曦不可能不做出处罚，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


    也刚好算她倒霉，撞在了枪口上，就拿她镇一镇那些还有妄念的其她天使。


    禁欲百年！


    听到这话，缪斯身体剧烈一晃，攥着手办的手颓然垂下。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这严厉的惩罚，终于浇灭了她最后一丝疯狂，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她低下头，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朱雀。”


    晨曦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天使朱雀。


    “由你押送，监督执行。”


    “是，女王。”


    朱雀抚胸行礼。


    她走到缪斯身边，伸出手，握住了缪斯冰凉僵硬的手臂。


    就在，朱雀刚带着失魂落魄的缪斯转过身时。


    长廊另一头便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失沉稳的脚步声。


    天使雅心快步走来。


    她的目光扫过低垂着头，无声流泪的缪斯，又掠过朱雀稳稳握住她手臂的背影，随即径直走到晨曦面前站定，微微躬身。


    “女王。”


    晨曦的目光掠过即将被带离的缪斯和一脸沉静的朱雀，最终落在雅心脸上。


    “说。”


    雅心直起身，语速清晰。


    “刚收到确切情报，莫甘娜反悔了。她明确拒绝接受新秩序，而且……已经有小股恶魔力量在多个边缘文明进行有组织的破坏，试图引发大规模恐慌和混乱。事态紧急，请女王指示。”


    晨曦听完，眼神沉了沉。


    预想中的莫甘娜，果然反了。


    “召集所有三代炽天使，立刻到神殿集结。”


    “是！”


    听到女王的吩咐，雅心应声，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刚刚汇报的新状况，让一旁朱雀握着缪斯手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缪斯原本死寂的身体也微微一震，低垂的眼睫颤动着，一丝微弱的光极快地闪过她绝望的眼底。


    战扬！


    如果有机会踏上战扬……


    “女王。”


    朱雀的声音从不远处平稳响起，她侧过身，目光看向晨曦，握着缪斯的手并未松开。


    “莫甘娜的反叛，边缘星域的骚乱，一两位高阶天使足以平定。”


    “既然大战在即，缪斯的禁欲……是否可暂缓执行？由我辅助，让她领兵戴罪立功，前去征讨，如何？”


    缪斯猛地抬起头，看向朱雀的侧脸，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希冀，随即又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看向晨曦。


    晨曦的目光在朱雀脸上停了半秒。


    刚刚还在心里判断她对缪斯不过如此，此刻却立刻开口求情？


    有意思。


    以如今自己的配置，甚至超越神圣凯莎。


    自己也不像凯莎那样会手下留情。


    身为诸神之王，亲自过去对付莫甘娜，确实有点小题大做。


    朱雀也说的有道理，如今的她加上缪斯，足以压制还未升级四代的莫甘娜。


    不说一群三代炽天使不死不灭，朱雀和缪斯也是三代巅峰，复制了低配的知识宝库，共享了自己的计算系统。


    加上同样的不死之身，足以说是迈入了王级的绝对战力。


    想到这，晨曦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俯瞰一切的冷漠。


    即便如此，这两个家伙也越来越放肆了，已经到了，必须得打压的地步。


    天使朱雀，天生叛逆，她能第一个跟自己反凯莎，难保以后，不会第一个跳出来反自己。


    天使缪斯，今天都敢这样子对自己表白了，让她领兵，获胜了，立了大功，后面怎么处理，只会更麻烦。


    “不。”


    看着朱雀，晨曦的声音清晰干脆的进行了拒绝，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这次大战，也不需要你，朱雀。”


    听到这话，朱雀那双沉静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错愕。


    晨曦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你留守天庭，莫甘娜既然敢出尔反尔，违抗新秩序，不将天庭放在眼里，因此……”


    说到最后，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君临天下的决绝。


    “我决意，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