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重凝，寒风如刀。


    幻境的碎片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缓缓出现。


    正是林意。


    她的魂体不再凝实，带着一种解脱后的轻盈。


    她朝着林一一，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一拜。


    “多谢。”


    林意抬起头，眼神复杂，既有感激，又有震撼。


    “我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却又忍不住想笑。


    “我在那幻境里挣扎了无数次，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拉着他一起化为飞灰。”


    “可你……”


    她看着林一一，满眼都是崇拜。


    “你居然把他打成了猪头。”


    言寒自幻境破碎后，便如一尊雕塑般立在原地，一言不发。


    原来如此。


    那不是什么简单的迷阵，而是那个叫林意的女人的记忆执念所化的幻境。


    他竟是亲眼看完了她所有的爱恨情仇。


    不知为何，灼言最后嘶哑着问出的那句话，如同魔音贯耳，在他识海中反复回响。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想起了朗月。


    想起了她临死前，那双不甘的眼睛。


    心口猛地一刺，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言寒眼神一暗，不动声色地将那口逆血强行咽了下去。


    他抬眼，目光如炬，锁在林一一身上。


    林一一对上他的视线，却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对林意说：


    “作为一个凡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话音未落，一道凄厉的剑光裹挟着无尽的怨气，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袭来，直刺林一一眉心！


    “小心！”


    沈月白低喝一声，长臂一伸，已将林一一揽入怀中，足尖一点，瞬间退出数丈之外。


    剑光落空，在厚厚的冰层上斩出一道深痕。


    一个若有似无的虚影，持着一把残破的灵剑，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杀意凛然。


    “阿夜，住手！”


    林意惊慌的喊声响起。


    那虚影的动作猛地一僵，充满了杀意的剑势瞬间消散。


    林一一和沈月白这才看清。


    那竟是一抹残魂。


    一个身形残破，魂体几近消散的青年男子。


    但他们再熟悉不过。


    沈夜。


    林意飘到沈夜身边，虚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别怕，他们不是坏人。”


    她转过头，对着林一一解释道，声音里满是心疼。


    “他……他放心不下我，死后执念不散，竟化作了这里的地缚灵，不肯入轮回。”


    沈夜的残魂安静下来，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林意，一刻也不愿离开。


    看着眼前这对生死相随的苦命鸳鸯，饶是林一一，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


    她轻声开口，打破了这片悲戚的寂静。


    “你们可愿入轮回，转世为人，再续前缘？”


    林意的眼中瞬间亮起一束光，那是对来生的渴望。


    可那光芒只亮了一瞬，便迅速黯淡下去。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以凡人之躯，强纳魔气，早已魂魄不全，入不了轮回了。”


    她猛地转向林一一，直接跪下。


    “仙长慈悲！求求你，让他走！让他去投胎，过一世安稳日子！”


    沈夜的残魂见状，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拼命地摇头。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林意的魂体，可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开始逸散，化作点点微光。


    他的魂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意……阿意……我要保护……你……”沈夜断断续续道。


    林意哭得泣不成声，泪水不断滑落。


    “傻瓜……你都这样了，还怎么保护我……”


    “我已经……配不上你了，你快走吧！”


    沈夜却固执地摇头。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魂体逸散得更快了。


    “不……走……一起……”


    “行了啊，差不多得了。”


    林一一挥挥手，打断二人的生离死别。


    “不就是想一起投胎吗？多大点事儿。”


    林意和沈夜动作齐齐一僵。


    林意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一一。


    “仙、仙长……您说什么？”


    “我已经堕魔，又如何入轮回。”


    林一一撇了撇嘴，这两人腻歪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说，我能送你们俩，一块儿去轮回，说行就行。”


    林一一指尖凝起一丝让二人都不由肃穆起来的金光。


    竟是功德之力？！


    林意彻底呆住了。


    沈夜那即将消散的魂体，也奇迹般地重新稳定了下来。


    沈月白站在一旁，看着沈夜那重新燃起希望的样子，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些羡慕。


    至少，他还能如此不管不顾地，将那份爱意和守护说到最后一刻。


    而自己呢？


    他侧头，看了一眼林一一清冷的侧脸，眼底的波澜被悄然敛去。


    罢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能这样陪着她，就够了。


    “仙长！”


    林意反应过来，拉着沈夜，再次对着林一一拜了下去。


    这次是真正的五体投地。


    “仙长大恩大德，我与阿夜来世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林一一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了，我可不要牛马，准备上路吧。”


    她指尖的金光瞬间大盛，柔和而温暖的力量将林意和沈夜的魂体包裹。


    在金光的笼罩下，他们残破的魂体开始被修复、凝实。


    就在魂体即将化作光点，被牵引向轮回通道时，林意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用力抛向林一一。


    “这是我从那魔头身上找到的，或许对您有用！！”


    林一一顺手接过。


    那是一本薄薄的、由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古籍。


    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虚空挪移术》。


    灼言的空间术法？


    林一一的眉梢猛地一挑。


    这可是个好东西！


    就在她低头打量功法书的瞬间，金光散去，林意和沈夜的魂体已彻底消失在原地。


    冰原之上，再度恢复了死寂。


    “一一。”


    沈月白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林一一这才猛地回神。


    糟了！


    光顾着看这两个苦命鸳鸯上演八点档，差点忘了旁边还戳着一个真正的煞神！


    言寒！


    两人同时扭头，警惕地看向不远处那道玄色的身影。


    他不会趁着自己刚刚消耗了功德之力，又分心他顾的时候，突然发难吧？


    沈月白已然握紧了剑柄，将林一一护在身后。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言寒并没有动。


    他既没有冲上来抢夺那株冰魄凝魂草，更没有对他们流露出半分杀意。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冰雕。


    周身的气息却紊乱得可怕。


    林一一眯起了眼。


    不对劲。


    言寒这状态不对劲。


    她拉着沈月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言寒的眼神空洞而涣散，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他身上那属于化神期大能的磅礴威压，此刻竟忽强忽弱，极不稳定。


    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溢出。


    这副模样……


    “糟了。”


    林一一压低了声音，对着沈月白说道。


    “他这架势，怕不是要心魔入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