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一缕暖意，先于光亮，落在眼皮上。


    林一一的睫毛颤了颤。


    好吵。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鸣。


    鼻尖，是甜腻的桂花香。


    她费力地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纱幔，绣着精致的并蒂莲。


    身下的被褥，是上好的云锦，柔软得不像话。


    这是哪里？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


    我是谁？


    她撑着身子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古色古香的闺房，梳妆台上摆着精巧的螺钿妆盒，窗外阳光明媚，庭院里花团锦簇。


    一切都陌生的可怕。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翠绿襦裙、梳着双丫髻的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看到她醒了，丫鬟的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


    “小姐，您醒啦！”


    “再不醒，沈公子都要把咱们府的门槛踏破了！”


    小姐？


    沈公子？


    林一一，不，此刻的她，只觉得脑袋里空空如也，她看着丫鬟，试探着开口。


    “你是……”


    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您又拿奴婢寻开心！奴婢是小翠啊！”


    “您忘了奴婢，总不能连自己也忘了吧？您可是咱们尚书府的嫡小姐，林意啊。”


    林意？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小翠麻利地放下水盆，拧了帕子递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快别发呆了小姐，天大的好消息！”


    “沈公子，来下聘礼了！”


    “聘礼的担子从街头排到街尾，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沈公子……


    这个称呼，让她的心脏没来由地一跳。


    一股莫名的雀跃与欢喜，从心底深处涌了上来，冲散了方才所有的迷茫与不安。


    她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却又带着几分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属于少女的娇憨。


    “快，小翠，帮我梳妆。”


    林意催促道，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我要穿那件新做的流光羽衣！”


    “好嘞！”


    小翠应得清脆。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她是尚书府的千金林意。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未婚夫，姓沈，单名一个夜字。


    今天，是沈夜来下聘的日子。


    她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林意坐在妆台前，任由小翠为她描眉点唇，簪上珠钗。


    铜镜中的人，面若桃花，眼含春水。


    她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


    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念头闪过，快得抓不住。


    “小姐，好了！”


    小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意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异样感压了下去，提着裙摆，走向前厅。


    还未走近，就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


    她悄悄从屏风后探出头。


    大厅里，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她，与父亲说着话。


    他身形挺拔，气质温润如玉。


    仅仅一个背影，就让林意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


    沈夜。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林意呼吸一窒。


    好熟悉的一张脸。


    俊朗的眉眼，削薄的嘴唇，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记忆中的沉稳与冰冷，而是盛满了温柔的笑意，像是漾着一汪春水。


    沈夜看到她，眼睛一亮，迈步走了过来。


    “意儿。”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宠溺。


    “我来接你了。”


    林意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走在府中的花园里，如同过去十几年里的每一天。


    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他们聊着京中的趣闻，聊着婚礼的细节，聊着未来的居所。


    仿佛他们生来就该如此。


    走过一丛芍药花圃时，沈夜忽然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敛去了几分。


    “意儿，有件事，我须得叮嘱你。”


    林意抬起头：“什么事这么严肃？”


    沈夜的眉头微微蹙起，握紧了她的手。


    “城里最近不太平。”


    “你听说了吗？那个到处抓年轻女子的大妖。”


    林意的心头一紧。


    她这几日大门不出，确实不知晓。


    沈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浓浓的担忧。


    “都说那大妖叫‘灼言’，专挑貌美的处子下手，已经有好几户官家小姐失踪了。”


    灼言？


    沈夜看着她，眼神里满是紧张。


    “意儿，你才名冠绝京华，又是……又是这般容貌，我怕那妖物会盯上你。”


    “最近这些时日，你千万不要出门，知道吗？”


    林意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心头一暖，笑着点头。


    “知道了，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等你来娶我。”


    她的话让沈夜稍稍安心，重新露出了笑容。


    可那份不安的种子，却已在林意心里悄然种下。


    当夜。


    林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日里沈夜的话，一直在她脑中回响。


    “灼言……”


    忽然。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林意猛地坐起！


    “谁？！”


    回答她的，是一阵诡异的、带着一丝腥甜的香风，从窗户缝隙里钻了进来。


    她还没来得及呼救，眼皮就变得无比沉重。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窗户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推开。


    一个高大的黑影，逆着月光，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床前。


    那道黑影，带着月光的寒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


    林意的心脏狂跳，她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股奇异的香气，彻底夺走了她对身体的控制权。


    男人在她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带着一丝审视。


    他缓缓弯下腰。


    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在昏暗中慢慢清晰。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的弧度带着天生的冷漠与傲慢。


    这张脸……


    林意脑中警铃大作。


    是谁？！好熟悉。


    男人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


    林意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


    “啧。”


    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收回了手。


    下一秒，林意只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尚书府炸了锅。


    “小姐不见了！”


    小翠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带着哭腔，几乎要晕厥过去。


    林尚书夫妇着急地冲进女儿的闺房。


    床上空无一人，被褥却是整齐的。


    窗户大敞着，夜风灌入，吹得纱幔胡乱飞舞。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的甜香。


    “意儿！”


    林夫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快！快去报官！”


    林尚书对着府里的家丁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