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驯化她。


    沈家的旧事，估计早就在京城中传遍。


    作为受害者的赫连玄，处理背叛之人的态度，旁人无法说一个不字。


    如今所谓的袒露心扉，他无非就是在警告她，他身边绝对容忍不了背叛之人。


    赫连玄希望能够彻底掌控她。


    事实上，云挽宁在宫里唯一的靠山就是赫连玄。


    可无奈赫连玄的潜意识太过强大，他能够觉察出，自己还没有彻底掌控云挽宁。


    所以，他才不惜对一个他平日里看不上的宫女，分享自己的往事。


    若是有朝一日，云挽宁真的背叛了他，站在道德高地之上俯视她、踩踏她的人，一定会是赫连玄。


    云挽宁凝视着赫连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奴婢明白。”


    只要赫连玄给她想要的，云挽宁不会轻易背叛他。


    但她仍旧最忠于自己。


    赫连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你明白？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云挽宁早就知道这个人喜怒无常，倒也不会被他吓到。


    她只是笑了笑，轻声道：“陛下，您比我更清楚，我多么的需要您。”


    她没有撒谎。


    赫连玄看出了她的一丝真心。


    但他并没有任何喜悦的意思。


    如今需要，不代表以后需要。


    赫连玄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个女人，终究还是怀着他骨肉的人。


    算了，他不计较太多。


    赫连玄的目光落在云挽宁的肚子上，他掀开衣服，看了看她的小腹。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有孩子了……


    赫连玄刚要抬头，云挽宁却忽然觉察到不对，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仿佛有所感应，赫连玄的目光也重新落了回去——


    两个人眼睁睁看着云挽宁的肚子有块地方极轻微地鼓了一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又悄无声息地平复了。


    这动静实在太轻了，没有云挽宁想象中非常明显的起伏。


    云挽宁僵了一瞬，下意识抬手，轻轻覆在肚子上，转头看向赫连玄时，眼神还带着一丝茫然，声音有点颤抖：“是……是孩子动了？”


    赫连玄沉默着，有些僵硬地点点头。


    的确是动了。


    刚才那一眼，他看得清楚，那微弱的起伏，真真切切发生过。


    赫连玄没敢出声，只是慢慢凑过去，视线集中在云挽宁小腹上，目光专注极了，仿佛是怕惊扰了这个小生命。


    云挽宁任由他看，此刻两个人不是皇帝宫女，只是最平常的一对新手父母。


    赫连玄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孩子没有再动，才慢慢抬起头。


    这次胎动，让他对于自己快要成为一个父亲的事实，有了更多实感。


    云挽宁看着赫连玄，赫连玄也看着云挽宁。


    纵然赫连玄多智近妖，他也不是女人，不清楚女子怀孕的症状。


    他认真盯着云挽宁询问：“你可有什么不适？”


    云挽宁摇摇头：“奴婢没事。”


    “……嗯。”


    赫连玄下意识抱着云挽宁，回味着孩子第一次跟他们打招呼的瞬间。


    不知道为何，赫连玄突然就想起了沈正和沈砚这对亲兄弟。


    他搂着云挽宁，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往后这孩子要好好教，要让他团结其他兄弟姐妹，不要自私。”


    云挽宁觉得有点讽刺。


    赫连玄可不是没有兄弟，全让他杀光了，要是孩子继承了他的基因，团结友爱就别指望了。


    可她没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点破赫连玄内心的想法——他选择抚养孩子的人选大概率不是她。


    此时，两人的身份只是孩子的父母。


    可能想到了太多往事，赫连玄多了几分要跟云挽宁说说话的心思。


    “朕与其他皇子争了个你死我活，才登上皇位，沈正沈砚兄弟二人，却能为对方付出性命……朕希望朕的子嗣，至少往后不要自相残杀。”


    赫连玄原本没想过让他的孩子如何，因为他很早就被宣判了绝境。


    作为男性，他可以纵情享受男女之乐，却永远都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子嗣。


    既然不会有，赫连玄当然不会费心思去想。


    可如今不同。


    云挽宁怀孕了，怀的是他的孩子，赫连玄身为父亲，必须要考虑他的未来。


    听到赫连玄做梦一样的发言，云挽宁只淡淡道：“若是这孩子由奴婢来养，奴婢必然会好好教，但孩子不是奴婢能养得了的，奴婢便只能祈求我的骨肉能遇见好的娘亲。”


    赫连玄的眼神骤然一变！


    云挽宁的话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他的表情阴沉：“你在跟朕暗示什么？”


    云挽宁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色，她看着赫连玄，声音平静：“奴婢并没有暗示什么，只是感叹人各有命而已。自己生下的骨肉，没有资格养在膝下，陛下还要跟奴婢讨论育儿经，当真是人间酷刑！”


    赫连玄的脸色彻底阴沉了。


    云挽宁没有害怕，只是忍不住擦了擦泪水：“今日孩子第一次胎动，奴婢正沉浸在欢喜中，可陛下所言，却让奴婢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与我的亲生骨肉，只有十月怀胎时能在一起，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们连母子的身份都没有，皇上，我是人，我不能伤心么？”


    “您感慨沈正沈砚能兄弟齐心，却忘记了，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唯有亲兄弟，才能为对方舍生忘死。奴婢的亲孩子，却还不知道要送到何处，往后若是有幸怀了第二个，再送给别人去养——那再亲近的兄弟，也只会是陌路人！”


    云挽宁一边说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


    很显然，此刻她的情绪爆发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赫连玄从未收到过如此严重的挑衅。


    在他眼中，云挽宁固然有些小心思，却也是个懂分寸，知体面，不给他添麻烦的聪明人。


    今日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与她谈起孩子的未来，她便对他大喊大叫，着实让赫连玄大开眼界。


    可是……他不能不管。


    她的的确确怀着他的孩子。


    云挽宁看上去很不好，她的脸色在红润过后，已经在慢慢发白了，整个人呼吸微弱，状态极差。


    赫连玄来不及多说，当即冷着一张脸，推开门下令：“快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