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重阳佳节倍思亲

作品:《贞观第一奸臣,李二求我别辞职!

    水榭周围,此刻已是人头攒动。


    听闻卢国公之子与新任大理寺正以万两白银豪赌诗词,庄园里的年轻公子、世家小姐们,几乎全都闻讯赶来。


    众人将两张方几围得水泄不通,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场中的二人。


    张顗站在案前,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他正在凝神构思,脑海中闪过无数关于重阳的华美词句。


    今日之景,今日之人,皆可入诗。


    他要作一首气势恢宏,尽显世家气派的诗,将许元彻底碾压。


    而另一边,许元却毫无这般郑重的姿态。


    只见他随手拿起一支狼毫,饱蘸浓墨,甚至没有片刻的思索。


    笔尖落下,行云流水。


    那姿态,不像是临场创作,倒像是早已烂熟于胸的默写。


    看到这一幕的张顗,心中猛地一突。


    又是这样!


    上次在云舒坊,他也是这般迅速!


    难道此人……当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不!不可能!


    张顗用力甩了甩头,将这荒谬的念头驱逐出去。


    他一定是故弄玄虚,想用这种方式来扰乱我的心神!


    我不能上当!


    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张顗也开始落笔。


    他毕竟家学渊源,功底扎实,很快便进入了状态。


    而此时,许元已经停笔。


    他将毛笔随手一搁,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便好整以暇地站到一旁,仿佛一个没事人。


    从他提笔到落笔,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功夫。


    那炉中的青烟,才刚刚燃下指甲盖长的一小截。


    众人见状,皆是哗然。


    “写完了?这就写完了?”


    “未免也太快了些吧?这般仓促,能写出什么好诗来?”


    “我看多半是自知不敌,胡乱写了几句,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讥讽和怀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张顗的耳中。


    他心中一定,脸上的自信之色更浓。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加快了笔下的速度,很快,一首七言绝句也跃然纸上。


    “我亦作毕!”


    张顗放下笔,长舒一口气,脸上满是自得。


    他对自己这首诗,颇为满意。


    九九芳辰宴府开,金杯叠影沸歌台。


    茱萸香里欢声合,醉看诸峰入座来。


    此诗描绘了重阳佳节,国公府大宴宾客的盛况,场面宏大,意境开阔,结尾一句“醉看诸峰入座来”,更是带着几分豪气干云的洒脱。


    堪称佳作。


    “请卢兄为我等品鉴!”


    张顗对着人群中一名气质儒雅的青年一抱拳。


    此人乃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亦是范阳卢氏的子弟,在场的年轻士子,无不以他为首。


    由他来评判,最是公允。


    卢照邻微微颔首,缓步走出。


    他先是拿起了张顗的诗稿,轻声念诵。


    “九九芳辰宴府开,金杯叠影沸歌台。茱萸香里欢声合,醉看诸峰入座来。”


    声音落下,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好诗!气象不凡!”


    “张兄此诗,将今日雅集盛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当为上乘之作!”


    “‘醉看诸峰入座来’,此句尤为精妙,以诸峰比拟宾客,当真功力不俗,有盛唐气象!”


    赞誉声中,张顗的下巴不自觉地抬得更高了。


    他斜睨着许元,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仿佛在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卢照邻脸上也带着欣赏的微笑,点了点头。


    “此诗应景应情,对仗工整,确为佳作。”


    他放下张顗的诗稿,随即拿起了许元的那一张。


    只看了一眼,卢照邻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凝固了。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嘴巴半张,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周围的喝彩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卢照邻神情的变化。


    “卢兄,怎么了?”


    张顗心中一咯噔,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卢照邻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张薄薄的宣纸,仿佛灵魂都被吸了进去。


    半晌,他才抬起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许元,而后,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缓缓念出了那首诗。


    “独在异乡为异客,”


    第一句出口,场间便是一静。


    那股热闹喧嚣的气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灭。


    “每逢佳节倍思亲。”


    第二句出,许多背井离乡来长安求官的士子,眼神瞬间就变了。


    一股名为“乡愁”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遥知兄弟登高处,”


    卢照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在家乡的高山上,自己的兄弟们正佩戴着茱萸,思念着远方的自己。


    “遍插茱萸少一人。”


    最后一句念完,全场死寂。


    如果说张顗的诗,是一副色彩艳丽、场面宏大的工笔画,描绘的是眼前的繁华。


    那么许元的诗,就是一幅意境悠远、留白无穷的水墨画,勾勒的是心中的孤寂。


    前者是锦上添花,后者是锥心刺骨。


    一个在写“景”,一个在写“情”。


    一个在写“众人”,一个在写“我”。


    张顗的诗,好则好矣,却像是无根的浮萍,听过了,便忘了。


    而许元的诗,却像是一颗种子,深深地扎进了每个游子的心里,让人辗转反侧,难以忘怀。


    高下立判。


    张顗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写的,是今日的重阳。


    而许元写的,是千古的重阳。


    卢照邻手持着那张诗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也与张顗算是旧识,然而眼下这种情况,他也不得有半分偏袒。


    他没有直接宣布结果,而是环视四周,缓缓开口。


    “诸位,以为如何?”


    这其实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中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十倍的赞叹声。


    “‘每逢佳节倍思亲’……此句,当为千古绝唱!”


    “闻此诗,我竟……我竟想家了。”


    “许寺正之才,我等望尘莫及!”


    “此诗一出,长安城内,再无重阳诗!”


    支持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向许元。


    这一次,再没有人为张顗说话。


    因为在这首诗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张顗听着耳边传来的赞叹,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他身体晃了晃,只觉得天旋地转。


    上次输了,他可以归结为题目不好。


    可这一次,题目是他自己选的,他自认为写出了平生得意之作,却依旧被对方用一种碾压的姿态,彻底击败。


    他甚至连嫉妒的情绪都生不出来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挫败和茫然。


    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