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画中人未老

作品:《四神战纪之西方入境

    凡存放过神力之处,凡人入之便会被绝望之感笼罩。子颜深知函玉宫地下的礅间凶险,如今腾青虽身负炙天神力,可他仍满心担忧,生怕这地方会对腾青造成影响。腾青瞧出他的心思,嘴角一勾,笑着打趣道:“想死倒不至于,不过再不吃东西,我可真要饿死咯。”


    对啊,从进入函玉宫大殿算起,外面约莫已过了一日光景,腾青怎能受得了这般饥饿。


    腾青让子颜靠墙站稳,运转体内神力,朝着屋子最里面那些刻有炙天神宫封印的地砖猛地一推。


    刹那间,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让人恍惚。紧接着,地面轰然裂开,一条幽深的向下通道赫然出现。腾青神色一凛,高声喊道:“小心,提防元尊暗中埋伏。”


    子颜却毫无惧色,伸手紧紧拉住腾青的手,大步朝着通道走去,语气坚定又带着几分依赖:“清哥,只要有你在我身旁,我便没什么可害怕的。只是这下面究竟是何种模样,实在难以预料。”


    二人相互扶持着,缓缓走下台阶。只见下面这一层,看着竟像是天然形成的洞穴。子颜心中清楚,石君玉本是函玉山中巨石所化,那这下面想必就是神代时期,孕育石君玉的那块石头所在之处。石阶沿着洞穴蜿蜒盘旋,一路向下延伸,越往下走,寒意越是逼人,丝丝缕缕的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里的气息,我感觉似曾相识。” 子颜皱着眉头,陷入回忆,“大约是我之前被关押的那段时日有过接触,可那时武神神力已经不在了。如今胡铭音也在,再加上从袁騖身上回归的神力,那这里所藏的神力,岂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腾青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神色凝重道:“我总觉着不太对劲。炙天神力与武神神力本是同源,我和胡铭音交手时,分明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神力的波动。可怎么如今,越往下走,越感觉下面空荡荡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半分神力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两人绕过十来个弯,又走下了几百级阶梯。腾青抬手,运转神力,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可眼前所见,却让他们大为诧异。这地方平坦开阔,没有任何东西阻拦他们前行,既没有想象中的机关陷阱,也不见神力波动的迹象。“这里看着也不像是奇境的样子,难不成是胡铭音机关算尽,最后弄巧成拙,出了什么意外?” 腾青喃喃自语道,他向来习惯把事情往好处想。


    “若真是如此,那武神神力如今又在何处呢?” 子颜冷静地提醒道,他的思维始终清晰,没有被眼前的状况扰乱。


    腾青 “嗯” 了一声,抬眼望去,只见台阶已到尽头。果然,最下面是一处极为巨大的石穴。石穴四壁的石头光滑无比,仿若被精心打磨过,而且竟呈现出纯净的白色,在腾青的神力照耀下,泛着星星点点的闪亮光芒,宛如无数细碎的星辰镶嵌其中。这景象,确实与武神诞生之处的传说相符。可让人疑惑的是,偌大的洞穴中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不对,这附近根本没有武神神力。” 腾青满脸疑惑,“难道胡铭音找到了其他存放神力的地方?又或者,他真的在过去找到了能够携带神力之人?”


    子颜倒是没有显露出太多惊讶,神色从容淡定,示意腾青先在四周仔细查看一番。“好,那边好像还有一处洞穴,我过去瞅瞅,你千万别乱动。” 腾青还是放心不下让子颜独自待着,临行前再三叮嘱。


    子颜见状,手中瞬间变出那两把匕首,朝腾青晃了晃,说道:“放心去吧,要是有事儿,我马上喊你。”


    然而,子颜这边还未遭遇变故,刚踏入旁边洞穴的腾青,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重物倒地的声响。子颜心中一惊,想都没想,立刻朝着腾青的方向飞奔过去。只见在刚刚被腾青用神力点亮的山洞中,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旁边腾青手持幻化之剑,剑端不断有鲜血滴落。


    “怎么会这样,这胡铭音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腾青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地说道。


    子颜一看,倒下之人应该就是胡铭音,但他想到:“清哥,再仔细看看!”


    腾青强压下心头的震惊,运转白虎神兽的星眸,定睛一照。这一看,才发现不对,躺在地上的哪是什么胡铭音,分明是雨磬!


    “铭儿走了,你们在这边是找不到他了。” 子颜伸手为地上垂死的雨磬解除了幻化,显露出他的真身。腾青听他对胡铭音如此称呼,顿时生出怒气:“你恶不恶心?都七老八十了,还这么叫胡铭音?”


    “炙天神守何必生气,你们也会老的。” 雨磬抬头看向腾青和子颜,眼神里似有若无地扫过两人相靠的姿态,像是早已看穿他们之间的关系。腾青还想开口反驳,子颜伸手拉住了他,转而向雨磬问道:“雨磬长老,我想问,刚才在上面相王境中,来找我们的人,可是你?”


    雨磬点了点头。“那个时候,元尊应该还在下面的容境吧?你是离开我们后,再下到这里来的?” 子颜又问。


    “对。” 雨磬的声音微弱,气息已然不稳。


    “那你们什么时候知道上面相王境破了?” 子颜追问,想借此推测胡铭音如今的去向。


    “相王境散的时候,我们手中的法器自然能感知到。” 雨磬答道。


    “那长老可知,相王境考验的题目是什么?”


    雨磬摇了摇头:“铭儿只说,相王境是用来为难来过的人的,至于究竟考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腾青冷笑一声:“唉,这可真是巧。要是早知道,你恐怕也不会让我们去过那个相王境。你那点丑事,我们都知道了。”


    雨磬本就聪明,从子颜的眼神和腾青的语气里,立刻明白两位神守方才在相王境中,已经知晓了过往的真相。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们知晓了又怎么样?”


    “胡佑宫主如此信任你,你怎么下得去手害他?” 子颜质问道。


    “我如今挨了炙天神守一剑,马上就要死了,这就是报应,今日之事,本就是让你们替胡佑报仇。” 雨磬说起了自己的往事,“你问我对得起胡佑吗?你可知我自小什么事都听他的,不像我那弟弟风羿那般随性。可这函玉宫里没有女子,入了主殿的人又终生不能离开。我听了胡佑几十年的话,最后落得个形单影只的下场。”


    “哼,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找胡铭音这种人!你明明知道,他对你们兄弟俩不过是利用!” 腾青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知道铭儿和风羿的事,可我那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风羿那样的人,怎么配有铭儿相伴?” 雨磬的语气里带着偏执,“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和铭儿才是真心的。哪怕后来他要我反了函玉宫,我也愿意。”


    “是啊,我们早就想好,等他取到武神神力,将来执掌范启国、拿下秋壑,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雨磬继续说道。


    “当初我来参加神试时,你知道这一天就要来了,所以先杀了风羿?” 子颜问道。


    “他该死!他对铭儿根本不是真心,只要是年轻貌美的,他哪个放过?玄武神守,你当初不也被他言语轻薄过吗?” 雨磬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弱了下去。


    “活该我杀了你!” 腾青怒喝,“你把自己的不如意都归结到自己师父身上,就没想过自己被胡铭音利用了一辈子!”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现在,我也不后悔。” 雨磬突然笑了,“你们找不到他了,也永远不会知道他要做什么。”


    腾青和子颜这才反应过来。雨磬从头到尾都是在为胡铭音拖延时间!方才两人说话的功夫,胡铭音想必已经逃得无影无踪。腾青快步走到雨磬身边,见他的头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气息全无。“子颜,糟了!我们上他的当了!”


    子颜取出相王鼎,运转神力将这处容境收进鼎中。腾青看着鼎身泛起的微光,忽然反应过来:“或许玄武神君让我们来函玉宫,本就是为了取这容境。”


    “说不定是师父料到,胡铭音如今不敢跟我们正面交手,才要我们先收好容境,断他后路。” 子颜接过话,随即又想起一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我倒是想去往境看看。若是能回到自己的过去,说不定能弄清那些我一直不知道的事。”


    腾青见他眼神里满是向往,沉吟片刻后说道:“我记得册子上记载,往境在怨城北面的山中。如今我们大军正在攻打怨城,我们也正好顺道过去,用相王鼎打开往境就行。”


    “就算胡铭音打开的往境和我们要去的不一样,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入口,或许能在他想出办法前抓住他。” 子颜点头应下,算是同意了这个计划。


    腾青顿时兴奋起来,话也多了些:“自从上次血境族的事之后,我娘一直骂我没照顾好你。好在这几天你看着胖了点,等我带你回过大营,她定不会再骂我。”


    “不过得先跟我回趟祗项的大营。” 子颜补充道,“三师兄正跟着攻打象城,我已经收到陛下好几封信,埋怨我一直没回去。”


    “你说去哪就去哪。” 腾青说着,朝子颜伸出手。


    子颜愣了一下:“什么?”


    “把相王鼎给我拿着。” 腾青语气认真,“你带着容境本就危险,谁知道胡铭音会不会突然偷袭?我拿着鼎,也能帮你分担些风险。”


    子颜忍不住笑了。如今的腾青,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冲动莽撞的样子,说话做事都渐渐周全起来。


    函玉宫本就在象城北面,自从闻一教带人攻打后,函玉山便日渐荒僻。两人运转神力,没用多久就到了象城南面赵立魏的大营,直接闪现进了子颜的营帐。


    子颜多日不在,营帐里空无一人。腾青身为炙天神守,贸然出去容易会引起骚动,子颜便让他先在营帐里等着。


    “那是什么?” 腾青突然指向桌案前方。子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立着一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画像 —画中人穿着黑袍、戴着金冠,气质威严,正是锦煦帝。


    “不许看!” 腾青立刻上前捂住子颜的眼睛,语气急切,“我要把它搬出去扔了!”


    “别,清哥,先问清楚再说。” 子颜拉开他的手,疑惑道,“我走之前明明没有这幅画,是谁把陛下的画像放在我营帐里的?来人!”


    营帐门口的弟子听见声音,立刻快步进来,见到子颜后躬身行礼:“参见师叔!这是…” 他瞥见一旁的腾青,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


    腾青不等子颜介绍,直接开口问道:“我是炙天神守,跟着子颜一起回来的。这画像怎么回事?他说以前根本没有!”


    那弟子一听 “炙天神守” 的称呼,又看他对自家师叔说话毫不客气,还带着几分怒气,连忙解释:“禀告炙天神守,这画是我们师父从神宫里传过来的,说是陛下下了旨意,一定要把他的画像放在神守的营帐里。”


    腾青转头看向子颜,眼神里带着几分揶揄。子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大师兄的徒弟,这事我确实不知道…你先去前面禀报,说我已经回来了,让赵将军和三师兄到帅帐等我。另外,炙天神守在这里的事,不用跟军营里其他人说。”


    弟子应声 “是”,又行了一礼,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营帐里只剩下两人,腾青看着那幅画像,故意逗子颜:“你们陛下倒是贴心,连画像都给你送来了,怕你在军营里不想他吗?”


    腾青凑到锦煦帝的画像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调侃:“瞧着还没我如今高呢。这画像角落写着是他三十八岁寿诞时画的,我看啊,定是叫画师往年轻了画?”


    “话真多。” 子颜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抬手运转神力,一道柔和的金光裹住画像,转眼间,画像便消失无踪,原本挂画的位置只余下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晕,“不想看就别看,我去换件衣服,等下要去前面见人,你在帐里好好待着,别乱跑。”


    说完,他又叫来门口伺候的弟子,叮嘱道:“去把餐食尽快送来。”


    腾青看着他转身去内帐换衣的背影,小声抱怨:“你就是怕自己不在,我对这画像做什么吧?我哪里有这么小气。”


    不多时,弟子送来了餐食,两人相对而坐用餐。子颜却没什么胃口,思绪早已飘远。方才瞥见画像上暇悟穿的那套黑袍金冠,分明是遥宁子大婚那天,陛下穿的礼服。


    他忽然想起那天的情景:乌桕树下,他为了庆祝师兄大婚,弹奏了一曲。曲终抬头时,正好看见暇悟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黑袍上绣的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光,眉眼温和,比画中还要真切。哪是什么画师故意画年轻,陛下本就长这样,岁月好像格外优待他,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可…那天树下的对视,那天他弹琴时陛下驻足的模样,陛下如今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