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意识。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在巷子里绝望地奔跑，身后是尸傀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铁匠，挥舞着滚烫的铁锤，怒吼着冲向屠戮他妻儿的妖人，然后被轻易地撕成碎片。


    一幕幕，一声声，全是死亡前的绝望与不甘。


    这不是力量，这是毒药，是上万份浓缩到极致的痛苦。


    尤玉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金色的血液几乎将她染成一个血人。


    但，她的双瞳，那对已经融合了神性的金色双瞳，却流下了两行滚烫的泪珠。


    泪珠，亦是纯金。


    她没有去对抗那股怨念，也没有试图去驱散那些痛苦的记忆。


    她只是在无边的黑暗与哀嚎中，用自己即将破碎的灵魂，轻声回应。


    “我明白你们的痛苦。”


    她的声音很轻，很微弱，却像一道光，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怨念。


    “我明白你们的愤怒。”


    “我明白……”


    随着她的话语，那颗暴虐的、毁灭性的黑色光球，内部的嘶吼与咆哮，奇迹般地开始减弱。


    那些原本只有仇恨的冤魂，在黑暗中仿佛看到了一个同样在流血、同样在痛苦，却没有抛弃它们的身影。


    它们感受到了她的真诚。


    它们感受到了她的慈悲。


    怨念，开始发生质变。


    “不……不可能！”血屠夫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变化。


    那颗纯黑色的光球，从核心处，绽放出一点柔和的白光。


    白光迅速蔓延，驱散着黑暗。那些原本扭曲狰狞的魂体，在白光的照耀下，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生前模糊的模样。


    仇恨的火焰没有熄灭，它只是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名为“守护”的意志。


    “你……你对它们做了什么！”血屠夫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他感觉得到，自己对法阵的控制权，正在被彻底剥夺。


    尤玉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她脸上的金色血污与泪痕交织，却显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神圣。


    “它们不是怨念。”


    她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它们是青阳县的百姓。是父亲，是母亲，是守护家园的……英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颗光球彻底转化。它不再是毁灭的黑，而是守护的白。一股磅礴、浩瀚，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量，从中散发出来，倒灌回尤玉体内。


    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流出的金色血液化作光点，重归身体。


    【叮！检测到宿主行为符合隐藏神职‘悲悯’判定……】


    【神格开始吸收特殊信仰‘守护意志’……】


    【神格裂痕修复中……10%……30%……70%……100%！】


    【神格修复完毕！】


    【警告！‘信仰’属性发生变异！检测到新神职雏形：‘超度’与‘审判’！神格正在根据宿主意志进行强制重构！】


    神格空间内，古一凡呆呆地看着眼前刷屏的系统提示，几乎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崩溃的边缘。


    那颗汇聚了上万冤魂的光球，在尤玉手中由纯黑化作了守护的纯白。


    血屠夫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那不是恐惧，而是信仰崩塌后的癫狂。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自己穷尽一生心血炮制的怨念绝品，怎么会变成对方的力量。


    “不……我不信！”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这世上没有净化！只有吞噬！你骗不了我！”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血红的符咒。符咒上刻满了扭曲的蝌蚪状符文，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血屠夫状若疯魔，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掌，将喷涌的鲜血按在符咒之上。


    “以我血肉为祭，以我残魂为引！血魔！降临！”


    滋——！


    那枚符咒如同被泼了热油的木炭，瞬间燃烧起来，冒出浓郁的黑烟。血屠夫的气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暴涨，他干瘦的身体像是被吹气球一样，开始不正常地膨胀。


    神格空间内，古一凡刚刚从那一系列的系统提示中回过神。


    【神格修复完毕！新神职雏形：‘超度’与‘审判’已生成！】


    【神格正在根据宿主意志进行强制重构……】


    他还没来得及为尤玉的成长而感到欣慰，一连串刺耳的警报就刷满了他的屏幕。


    【警告！检测到超高浓度禁术能量反应！来源：邪修‘血屠夫’！】


    【能量层级判定：灭城级！】


    【警告！该能量会对神格造成污染！请宿主立刻中断净化，进行规避！】


    “规避个屁！”古一凡对着虚空咆哮，“她现在怎么可能停下！”


    城外，跪在地上的刘婆等人最先感受到了那股邪恶力量的变化。


    “那……那是什么？”王二麻子颤抖着指向城墙的方向。


    只见血屠夫已经不再是人的模样。


    他的皮肤变成了暗红色，上面布满了爆裂的血管，整个人膨胀到了三米多高，像一头臃肿的人形蜘蛛。他的双臂变得粗长，十指化作了利刃般的骨刺。最恐怖的是他的脸，五官已经融化，只剩下两个不断滴落着黑色液体的空洞。


    “神女大人……”刘婆吓得浑身发软，但她看到远处那个依旧站立的金色身影，又强行把恐惧压了下去。


    “别怕！都别怕！”她扯着嗓子喊道，“神女大人在！她需要我们的力量！快！继续磕头！继续祈求龙王爷保佑！”


    村民们被她一喝，从呆滞中惊醒，更加拼命地磕头祈祷。他们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膨胀成怪物的血屠夫，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狞笑，那声音像是无数金属在摩擦。


    “救世主？哈哈哈哈……既然你要当救世主，那就让我看看，你能救几个人！”


    话音未落，他那畸形的身体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残影，竟无视了尤玉，直扑向城外手无寸铁的村民！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战胜尤玉，而是毁灭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