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


    没有冲向鬼潮深处的魂核，而是在原地，抱着虎子，沉腰，踏步。


    咚！


    尤玉的右脚重重踏在地上。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涟漪，以她的脚下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叽——！”


    凡是被金色涟漪扫中的厉鬼，如同被烙铁烫到，发出一声尖啸，身形瞬间虚幻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


    她怀里的虎子很重，背上的鬼爪撕扯着血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


    咚！咚！咚！


    她抱着弟弟，一步一步，强行在无边无际的鬼潮中，踏出了一条由金色涟漪铺成的小路。每一步，都震散数十只厉鬼。每一步，都让她离那片相对干净的空地更近一寸。


    “嗯？”


    鬼潮后方，何老三原本胜券在握的表情凝固了。


    “你这小贱人，还有这种手段？”他眯起眼睛，随即发出了一声残忍的嗤笑，“想跑？跑到哪里去？整个村子都是我的炼狱！”


    他察觉到尤玉的意图，脸色骤变，急忙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还愣着干什么！”何老三对着那无穷无尽的鬼物厉声咆哮，“给我上！把她的骨头都嚼碎！把她的魂魄撕烂！”


    他双手猛地向下一压，加大了法力的输出。


    “呜嗷——！”


    得到命令的万千厉鬼，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兴奋剂，变得更加疯狂！它们不再畏惧那金色的涟漪，硬顶着被灼烧的痛苦，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扑向尤玉！


    噗嗤！


    一只鬼爪穿透了涟漪的防御，在尤玉的大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尤玉身体一晃，险些跪倒。


    更多的鬼爪紧随其后。


    她的后背、手臂、小腿……身上瞬间又多了十几道伤口。金色的血液混杂着她自己的鲜血，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前进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


    鬼潮重新合拢，将她和怀里的虎子，再次淹没！


    “哈哈哈！我看你还怎么跑！”何老三癫狂的笑声穿透鬼啸，刺入耳膜，“别挣扎了！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魂，都是我的！都是我成神的资粮！”


    尤玉咬着牙，没有回应。


    她能感觉到，那股来自神明的力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每踏出一步涟漪，体内的金色能量就稀薄一分。


    而身上新添的伤口，如同一个个破洞，让这股力量加速逸散。


    她的瞳孔，那原本明亮的鎏金色，开始变得黯淡。


    不行……


    再这样下去，撑不到一炷香，她就会被彻底撕碎！


    ……


    龙王庙内。


    外面的鬼哭狼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凄厉，那密集的、令人牙酸的撕扯声，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玉丫头！”


    尤大山再也控制不住，他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顶梁柱上，青筋从脖子爆到额角。


    “她快撑不住了！我听到了！她快撑不住了！”


    “大山哥！你冷静！”刘二柱死死抱住他的腰。


    “我怎么冷静！”尤大山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那是我的女儿！是我女儿在外面跟那帮鬼东西拼命啊！”


    他奋力挣扎，竟拖着刘二柱和同样上来帮忙的张根生，向门口挪动了好几步。


    “让我出去！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她前面！”


    “你现在出去，就是让她分心！”


    一直沉默的刘婆，拄着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


    所有人都被这一下惊得停住了。


    刘婆紧紧抓住自己的拐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她没有看尤大山，而是看着庙门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的惨状。


    “我们这些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就是信她。”


    “信她能赢。”


    “信她能带着我们，活下去。”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庙内只剩下尤大山粗重的喘息声。


    ……


    外面。


    尤玉在突围过程中，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阴冷的邪气顺着伤口钻进她的经脉，冻结着她的血液，麻痹着她的神经。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抱着虎子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视野边缘，大片的黑暗正在蔓延，仿佛要将那最后一点金色吞噬。


    要……结束了吗？


    爹……虎子……


    对不起……


    就在她即将放弃，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气泡，从她灵魂最深处浮了上来。


    “神力如海，真气为舟……舟水合一……”


    是那个神明……是龙王爷在灌注神力时，说过的话。


    当时她不懂。


    现在，她好像……有点懂了。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


    神力是海，她的真气只是溪流。将溪流汇入大海，除了被吞噬，还能有什么下场？


    可她没有选择了！


    “赌了！”


    尤玉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她闭上眼睛，无视了身上撕心裂肺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


    她调动起体内仅存的最后一缕，如发丝般纤细的《玉元决》真气，那淡青色的气流，义无反顾地，撞向了盘踞在经脉中、那股即将消散的金色神力！


    “噗——！”


    尤玉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碰撞的瞬间，无法形容的痛楚在她体内炸开！就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她的每一寸经脉里疯狂搅动！


    “哈哈哈！蠢货！居然敢胡乱运功？”远处的何老三看到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不用我动手了，你自己就要爆体而亡了！”


    然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尤玉身上的气息，变了。


    那股濒临消散的金色神力，在青色真气的撞击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像是被激活了某种开关！


    而那缕渺小的青色真气，也没有被冲散，它带着尤玉最纯粹的、守护家人的执念，顽强地融入了金色神力之中！


    以我身为炉，以意志为火！


    炼！


    青金二色，不再对抗，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开始旋转、交融。


    尤玉身上的伤口，那流淌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部变成了纯粹的金色！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凝练、更加神圣的力量，在她的体内，轰然诞生！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鎏金色的瞳孔。


    那是两轮纯粹的、燃烧着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太阳！


    尤玉抱着虎子，缓缓站直了身体。


    她低头，看着那些依旧在她身上疯狂撕咬的厉鬼，然后，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