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冲锋。


    在万鬼嘶嚎的地狱里，她抱着弟弟，如同一块被浪涛反复拍打的礁石。


    鬼爪在她背上划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阴冷邪气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体内，试图冻结她的血液，侵蚀她的意志。


    鲜血不断流失。


    她那双鎏金色的瞳孔，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黑斑。


    “哈哈哈！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我为你准备的盛宴！”何老三的声音在鬼潮后方响起，充满了病态的快意，“再撑一会儿，等你血流干了，魂魄就会变得格外美味！”


    尤玉不作回应，只是将怀里的虎子抱得更紧。


    痛楚如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仅存的理智。


    她能感觉到，那股来自神明的力量正在快速消散，就像被戳破了洞的皮囊。


    再这样下去，别说反击，她会和弟弟一起被这无尽的鬼潮撕成碎片。


    不行！


    绝不能死在这里！


    混乱的思绪中，一道模糊的意念忽然从灵魂深处浮现。那是古一凡在灌注神力时，伴随着力量一同传来的零碎感悟。


    “神力如海，真气为舟……舟水合一……”


    那时的她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当是神明的呓语。


    可现在，在这生死一线间，这句话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惘！


    融合！


    将神力与自己的真气彻底融合！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神力是何等霸道，她的真气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溪流之于江海。强行融合，唯一的下场就是经脉寸断，爆体而亡！


    但她没有选择了！


    “赌了！”


    尤玉闭上双眼，无视了背上撕心裂肺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她调动起丹田中仅存的最后一缕《玉元决》真气，那淡青色的气流，主动撞向了盘踞在经脉中、那股即将消散的金色神力！


    轰！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碰撞的瞬间，尤-玉的身体剧烈一颤，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痛！


    无法形容的痛楚！


    就像有无数把烧红的刀子，在她的每一寸经脉里来回搅动、切割！青色的真气被金色的神力瞬间冲得七零八落，而神力也因为这股“杂质”的闯入而变得狂暴无比。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


    “姐姐……”


    怀中，虎子无意识的呢喃，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她即将涣散的意志。


    不能倒下！


    弟弟还在这里！


    庙里的爹，还有所有村民，都在等着她！


    “啊——！”


    尤玉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不是因为痛苦，而是源于最原始的守护意志！


    她放弃了所有技巧，放弃了所有控制，任由那股保护家人的执念，成为熔炉里唯一的燃料！


    以我身为炉，以意志为火！炼！


    奇迹发生了。


    那股狂暴的金色神力，似乎感受到了她那纯粹到极致的意志，竟渐渐平息下来。而被冲散的青色真气，也像是找到了归宿，开始主动融入金色神力之中。


    青金二色，不再对抗，而是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开始旋转、交融。


    一种全新的，远比之前更加强大、更加凝练的力量，在她的体内……诞生！


    “嗯？”


    远处的何老三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女孩身上的气息，怎么突然变了？


    下一刻，他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尤玉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不再是鎏金色的瞳孔，而是两轮纯粹的、燃烧着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太阳！


    一股无法言喻的神圣威压，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净化。”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片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金色光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庄。


    “叽——！”


    “嗷——！”


    所有接触到金光的厉鬼，都发出了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但那叫声中，没有了怨毒，反而带着一种解脱。


    它们扭曲的身体在金光中舒展开来，无数狰狞的鬼脸恢复了生前安详的模样。它们对着尤玉的方向，微微躬身，仿佛在表达最后的感谢，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不过眨眼功夫，那足以吞噬一切的万鬼狂潮，被涤荡一空！


    “噗——！”


    何老三如遭雷击，张口喷出一大股黑血，整个人都萎靡下去。


    万鬼大阵被破，施术者遭到了最直接的反噬。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死死地盯着尤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恐惧，“你把它们……超度了？你凭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尤玉没有回答他。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虎子放在一旁干净的地面上，又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轻轻盖在弟弟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站起身，重新望向何老三。


    那双纯金色的瞳孔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片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你拘禁的亡魂，我已送他们安息。”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现在，轮到你了。”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何老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


    他怕了。


    但他更不甘心！


    筹划了三十年，眼看就要功成，怎么能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想杀我？做梦！”何老三的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地上。


    “你以为破了我的鬼阵就赢了？太天真了！”


    “我真正的力量，来源于这整座大阵！来源于这片龙潜之地！”


    他双手掐出一个诡异的法印，对着天空厉声嘶吼：


    “以我邪魂为引！血祭四方，聚我真身！”


    轰隆隆！


    村东的老柳树、村西的枯井、村南的乱葬岗、村北的石桥……那四处被尤玉忽略的阵眼，在这一刻同时爆发出冲天的血光！


    四道粗壮的血色光柱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汇合，然后如同一道血色瀑布，尽数灌入何老三的体内！


    “啊啊啊啊——！”


    何老三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无数血色的纹路，肌肉虬结，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整个村子的异象变得更加恐怖。


    那口血井里，沸腾的血液冲起十几米高！天空被染成一片粘稠的暗红色，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龙王庙内，原本只是感到虚弱的村民，突然间，一大片人齐齐惨叫一声，软倒在地，生命力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抽取！


    尤玉抬起头。


    在她的黄金瞳视野里，何老三已经变成了一个由滔天血煞之气凝聚而成的怪物。


    而她自己，刚刚融合的力量，在这股邪气的冲击下，也开始变得不稳。


    她将手按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那里，金色的血液已经停止了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