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撤离地飞快，马不停蹄跑向车，一溜烟似地扬长而去，只余黑灰色的尾气喷洒在追出来的黄灿灿脸上。


    黄灿灿——也就是那位脸蛋圆圆、声音粗犷的男柜员，此刻正在门口懊悔。


    “怎么就走了呢，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只是想要摸摸金条而已！”


    他家自他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是开金铺的，和别的仅买卖租赁的金铺还不一样，他家金铺在他爷爷时候就进行了业务转移，专门开设了厂子，请了一帮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来打造婚嫁首饰，纯手工技术的金银首饰深受嫁娶人家的喜爱。


    只不过……近来改开冲击，南下有一拨不讲道义的厂商搞了个精密的生产线，生产出来的金银首饰那叫一个精致漂亮、价廉物美。


    这一顿竞争下来，他们黄家金铺的生意便被分流了十分之七，销售额少了老师傅们的工资也相应减少，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请辞的，他家金铺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他家老爷子也扒下脸皮打探到了几条流水线的源头，向他们高价买了两条在试验，只不过兴许是被骗了还是生产线是旧的，生产出来的首饰远远没有自家老师傅做的精美，更比不上那些南边的金铺首饰了。


    流动资金都投到生产线上，销售收入又锐减，好死不死再前段时间他老爷子年纪大了人飘了，投资步伐拉得太大，看上了几个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各个项目都投了前期资金，一时半会儿只有投进去的没有回款的，流动资金就断了。


    他呢，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不愁吃穿也不愿意接手家里的生意，随他自己的性子搞了个稳定又能和他家里生意搭点边的银行柜员做做，领导也是供着他，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美了。


    只不过他家资金链断裂的消息被对手宣扬出去，这领导主任也有了态度转变，往常别说他走出去追客户，哪怕他在柜台拉屎，主任都得第一个给他递纸，现在这幅横眉冷对的模样……


    势利鬼！


    黄灿灿顶着网点主任想要杀人的视线，慢悠悠回到了他的工位上，他摸摸自己圆圆的脸蛋，唔，原先也没那么圆的，皮下面张了俩对应的痘痘，估摸着是着急上火了。


    家里破产，说到底影响最大的还是他自己，黄灿灿扯下一张信纸在上头比比划划，思索着救自个儿家业的事情入了神。


    没留意网点主任那张死人脸正贴着他的工位窗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家里群策群力已经在想办法了，第一个办法是把扩大规模的生产线和厂房卖出去回笼资金，缩回原先的小规模踏踏实实走纯手工定制路线。


    另一个办法是找股东入股资金注入，寻摸更为先进的生产线，把别家压下。这个办法最难搞的就是没有先进生产线也得不到股东的资金，等同于钻入了死胡同。


    想了半晌，笔还是在金条两个字上圈了一笔，刚刚那位女同志那一大堆做工精细程度拉高两个档次的金条就是转折点。


    黄灿灿那灰茫茫的前景陡然照亮了一道光，眼睛是直发光，要是能问到这个技术，搞来先进生产线，他家金铺何尝不能枯木逢春，他黄灿灿何愁不能重振家业，让他家老爷子刮目相看。


    只不过，他的反应好像是把人给吓跑了，怎么“勾搭”上人家呢？


    黄灿灿垂头丧气，指甲刮在木桌面上发泄，那一条条划痕和撕拉撕拉的摩擦声，听得整个网点的人胳膊上全起了鸡皮疙瘩，他喃喃道：“难道真要把家里厂房给抵押给银行？”这是最最下乘的决策了。


    “黄灿灿又神神叨叨了。”隔壁几个柜台的员工交头接耳在窃窃私语。


    “这个月第几次了？上次那老太太来存金子，两锭金子是传下来的，黄灿灿犯了病，没忍住摸了一遍又一遍，还拿放大镜研究了个十分钟，把老太太吓得还以为要把她黄金给昧了，连忙拿回去嚷着不存了。


    人家老太太家属第二天来闹主任也没说啥，还怨人家家属没素质乱诬陷人，今儿个主任那铁青的脸，这可真是态度不一样了。”


    “能一样吗，黄灿灿他家说是要破产了，主任还捧他的臭脚做什么，可不得使劲踩几下。”


    黄灿灿越想越觉得林念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整个脑子里全是那些黄金，不行，太勾着他了，他干不下去一点活。


    “主任，我不干了！”黄灿灿随手在信纸上写上辞职信甩到网点主任脸上，风风火火说完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网点主任还没骂人就被一张纸丢脸上了，整张脸都黑了，他咬牙大喊：“黄灿灿你个瘪犊子！给老子回来！”


    黄灿灿早就跑没影了。


    *


    存金条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把林念给吓坏了，她记得她刚落地时候存钱的银行就很正规的，公事公办，可没有透露出一点对她黄金的垂涎。


    难道换家银行就那么不同？


    她索性不去绿行存了，就把黄金丢家里，直接去落地那家银行开支票取钱去。


    “去最近的红行。”林念吩咐完随即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狐疑，“难不成是昨儿个着凉了？”


    黄灿灿开着自行车正好和掉头的林念错过，林念从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惦记着她的人，就着一辆自行车几乎找遍了大街小巷。


    林念取了支票的前提是她得开一个公司户，对林念来讲，开户是容易的，工商什么的关系让林持节去打通就行，难是难在厂房的选址。


    对于手机研发厂来讲，她是个彻彻底底的门外汉，她去了两个待出售的厂子里装模作样考察了一番，看着都很像样，但很像样就等同于她完全没有选厂的标准，她只好让中介帮她留意着，自个又去催谢志诚，她的人才大军们到了哪里。


    说曹操曹操到，林念刚挂下电话，她的人才大军们就到了国营机械厂门口，谁叫林念给谢志诚留的地址是户口本上的百合园，她一时没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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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了新地址，这就导致国营机械厂的门卫大叔，对着一车说是来入职的人满头雾水。


    要不是人才中有人眼尖，瞅见门口张贴的那一张张招工告示，他们一群人还有的和门卫们扯皮呢。


    谢志诚请来的人才大军共有十八户，有拖家带口的，也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十八人及家属成功到了四合院，林念也大方，既然是自己的员工那就不能做周扒皮的行事，先把风尘仆仆的众人给安置好了再谈其他。


    她的那栋楼里还剩一户人家可以安置，人才大军里有一户是全家出动拖儿带女，林念便把那一户人家先安置到小楼，也不要租金，纯粹是员工福利。


    剩下还有十七户人家呢……林念想了想，让他们先把行李放在四合院，让新聘来的管家领着人家出去吃饭，马上给中介打了个电话商量买楼事宜。


    中介小王这个行业是刚开始从事，家里人谁都不看好，这中介好听一点叫中介，往前推几十年那叫做掮客，干的也是下九流的事情，有正经工作的谁又愿意干这行。


    小王呢是家里没办法，穷得叮当响，不拼一把那是谁也对不起。中介这个行当，没有所谓的同事，更没有师傅带，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又愿意被饿死。能出单全靠他机灵又好学，又拉得下脸面去各个部门求爷爷告奶奶，薪水还是将将能养家糊口的。


    只不过这阵子同干这一行里，小王那是顶呱呱，是连连出单，小的不说那是正常租赁中介费也有个一两块。多的那也有，前阵子撞上个人美钱多的女老板，一口子就让他出手了一栋楼和一座四合院，他的佣金那是断层式第一，两万多的收入，谁不眼红。


    小王那是春风得意，买了一套小房子，又换了辆自行车，日子过得是蒸蒸日上。


    小王可不会挣一波快钱就把财神爷给忘脑后的，他办公室里有一台座机，座机边上安置着一座财神爷肖像，每每上班他都得上一柱香给自己开开运，这一整天的时间就等着座机响呢。


    “嘟嘟嘟。”安静了一天的座机响了，所有人手里的工作都停下来，注目着小王满面春光接起那个电话。


    “姐，下午好，今儿个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小王殷勤道。


    “嗷嗷，好的，一栋楼？有有有，可以办！马上办！您就请好吧您！”小王等着那边挂断后，翻开手里的小册子，一个个翻阅下去，半晌推开门急急忙忙开着自行车跑了出去，都没空闲和办公室里的人多讲几句。


    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他刚才说的是……一栋楼？”


    “没错！”


    “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富婆客户，都是连一个子都要计较的平头老百姓，他咋那么好运！”


    整个办公室里都是羡慕嫉妒恨的哀嚎，谁都想要有钱多事少的大客户，谁都想挣一单两三万的佣金，而不是忙了个半死挣不到一个子。


    真是人和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