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初出茅庐，没有那么多歪歪心思，那些不配合的租户也只认为是底层人民为了生计不得已拖延，不晓得后头有人盯着她的一亩三分地。


    哦不，是一楼一四合院。


    林念小家子气的表现也没被人家看在心里，小孩子委屈要回玩具的蹦跶罢了，都不值得多费心思。


    一个孤女能有多少钱财可以持续下去一辈子的富贵，估摸着那什么手机厂也只是和国营机械厂打擂台出出气而已，草台班子搭不搭的起来还说不准呢，这催个租得个几百块钱便大张旗鼓起，那也是个手头拮据的人。


    父辈的财物，光出不进折腾个几年也就散了，值不得多费心，尤其还是个女儿，那一栋楼和四合院也估摸花了个大半遗产。


    说什么林家还有族人在，那主枝旁枝之间的弯弯绕绕他能不知道么，二十多年前他在百合园里使的歪心思，也没见林家旁枝有过来制止，林念孤立无援，找几个混混找手下就顶了天了，不足为惧。


    林念可不知道自个儿被认为窘迫到靠收租为生，她收拢到了第一拨小弟很是高兴，在大酒店里包了十桌给出力的兄弟们吃顿好的，整个人在恭维声中飘飘然。


    上辈子她是个能不和人交际就不和人交际的人，毕竟人和人的沟通有时候没有用，除了心累还会产生麻烦，长久以来她就当自己是个牛马机器人，把心藏起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阴差阳错得了领导活络会办事的夸奖。


    她自个儿总认为自己不是交际的那块料，但是被围着拍马屁那滋味……啧，让她觉得是自己的潜能没被挖掘透，没看这帮小弟们和她相处得多么融洽，就差和这百来个兄弟歃血结拜了。


    这次聚会多亏了林持节的无私奉献，人心是难买的，钱也没那么好挖掘，这些道上混的，也是林持节维系了不少年、花了不少精力的成果，轻易让给了她，又做了完善的售后，是真给她让步了。


    老来俏还是惦念着亲情的……


    林念酒量不咋地，但也能喝个两瓶啤酒，这时候啤酒还是紧俏货，她一个老板也不用陪酒，多是别人敬她，就这样被毛百个小弟一轮敬下来，也有个毛两瓶的量。


    醉醺醺有点不适，林念起身去盥洗室收拾，新收服的混混大哥招来女服务员陪同她一起过去，被林念婉拒了。


    “大哥，我能行的！”眼里是三分迷离、七分任性。


    林念晃晃悠悠走着斜线，往灯火通明的大堂通道走，她穿了一条黑色长裙，踩着七公分的亮片高跟鞋，头发也做了卷，整个人时髦得很。


    这时候这样打扮的不多，林念几乎算的上是独树一帜，尤其是她衣着前卫，饰品也很唬人，油润的翡翠玉石项链，手腕上雕了花纹的黄金手链，一个皮质上乘走线精准的小手包，到处都跟张了嘴巴一样嚷嚷着，“我有钱，快来抢我！”


    林念到了盥洗室洗了个手，慢悠悠照着镜子补着唇彩，镜子映照着光彩照人的她。


    是啊，她这么珠光宝气，怎么不来抢她。


    八零年初，京市作为首都标杆，响应改开迅速，前十年上了紧箍咒的条条框框一下子松动，变化从一个极端疯狂走向另一个极端，有前科的小流氓们被家里安排塞进了各个行业，蛰伏其中，准备趁着改开捞一把。


    这不，混进酒店的小流氓们盯上了林念这么只肥羊，一看就是膘肥体壮肚腩流满油的那种。


    而且，这么大晚上还游荡在酒店上，酒气醺醺走路都晃晃悠悠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那钱必定也是做皮条生意出来的，这钱抢了也不亏。


    先拿着钱潇洒几天，哪怕被抓了那也是劳里蹲几天就出来了，出来照样是个好汉，毕竟现在政策松泛，抢人东西还不至于像前几年那么一刀切，通通被送去吃枪子儿。


    这家酒店除了大堂和包厢里，其他值守的地方一般是四人一组，这一组今儿正巧是值守盥洗室及通道这边，主要是为了帮助在盥洗室的客人及通道迷路的客人指引方向。


    这酒店其他装潢摆设都上档次，就是这通道设计师当时不知道是为了炫技还是别的考虑，通道那是跟迷宫一样，还每条通道都镶了很多面镜片，搞了个镜像对称，美是美了，走迷路的客人也多。


    四个人中，三个是被家里人托关系送进来混日子的混混，追求是没有的，前科一大堆，送进来也费了家里人很大的功夫。


    用心良苦只有送进来的人知道，这三人呢，是当一日和尚撞一天的钟，当一天的服务员打一天的瞌睡。


    他们早就当腻了，规矩又多，工资也就糊口，真不知道外面广阔天地那么大，他们家里人目光短浅到把他们塞在这种无趣的地方生锈。


    没意思透了！


    正巧来个肥羊，随便抢一抢，这通道又跟迷宫一样把人扔下，哪里抓得住他们，等抓住了他们东西也变卖了，钱也花了，大不了里头蹲几日，小损伤。


    越想越美，三人眼神对视，又嘀嘀咕咕一阵，对比着收益和风险，实在是没有不干的道理。


    一人松了袖口的纽扣，这制服学了国外的样式，看着板正斯文可却影响动作，要是抢劫的时候被扣子耽误，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个开始松纽扣，其余两个也跟着学样，袖子一松，站姿一歪，小眼神一眯，好家伙这流氓味就上来了。


    “哥们怎么说，跟不跟我们上？”最开始动作那人问剩下那个笔直站着，充当门神的长发男人，想把人家也赶进这趟浑水。


    长发男人冷淡张口，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跟菜刀磨石头一样，嘲哳得很。


    “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强取他人财物构成抢劫罪的行为，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个小流氓知道长发男人说话难听，但也第一次知道他除了说话声音难听，说话的内容也很难听，什么叫做抢劫，道上混的能叫抢劫么。


    “那什么抢劫啊抢劫，听着就不文明，咱们是借去玩几天，玩几天就还给人家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啊，再说了人家一看就是有钱人，那么点东西人家也不看在眼里。”


    为首的自以为是的解释，还哥俩好揽住长发男人的肩膀拉近彼此的距离，就是两人个子差不老少，踮脚才将将搂住。


    沈恒，也就是长发男人，退后一步，快速打量了林念身上衣服首饰的价值，死板的声音再度响起：“保守估计那位女士身上首饰及包的价值在万元以上。”


    “乖乖，这么值钱啊，真是不公平……”


    嫉妒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嘶哑的声音，跟挠墙一样刺弄在他耳边回响。


    “抢劫数额巨大的，可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抢劫数额巨大的，可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抢劫数额巨大的，可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得了，兄弟不至于重复三遍，听得我耳朵嗡嗡的，你一开口咱们哥仨就从被判三年到死刑，你还是闭嘴吧，今儿就当作你没看见，咱们三兄弟的事你就别掺和。”


    小流氓之所以是小流氓，那就没有可讲理的地方。


    三人撇开沈恒，三人蹲着商量好了计划，一个抢手提包，一个拽项链和手链，另一个在通道那边望风。


    简单、干脆。


    毕竟有些事情越复杂越不好掌控，越简单越高效。


    但是…


    “负有特定义务或先义务的情况下，没有作为义务也能构成犯罪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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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流氓没听明白。


    “？”中流氓闹不明白。


    “？”小流氓牙齿最白。


    “？”


    队列中好似夹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呼吸声多了一道。


    三个满头问号的人缓缓扭头看向背后，镜面反应凸显出好几个林念人头的折射，一晃眼还以为这是一个有八个头的女人。


    再等女人走近几步，她身后埋着的几个彪形大汉也露了出来，个个黑墨镜、黑衬衣，看着不像保镖倒是像是混□□的老板。


    林念跟着蹲下，三个流氓连滚带爬站起来，一个个把脚打直站直溜了，也不敢想什么抢不抢劫了，早知道有保镖跟着，他们胆子再大也不能够啊，一个个把解开的扣子系上，挤出三个皮笑肉不笑。


    林念瞧着三个流氓的做派，微歪嘴角，又缓缓站起身，轻轻掸走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把视线移向沈恒，眼神里没有酒醉的迷离，语句清晰重复：“负有特定义务或先义务的情况下，没有作为义务也能构成犯罪行为？”


    沈恒快速地往林念掸尘的手上一看，冷淡解释：“意思就是，我见死不救也犯法，在我有守护客人的职责在的前提下。”


    林念留意沈恒那一眼，敏锐感觉到她做了一个令人不适的动作，连忙找补：“啊，抱歉，没有嫌弃脏的意思，这酒店环境还是不错的，就是设计累赘了点。”


    人家没有理她，她跳脱地用手比划了下自己和人家的高度，她穿了高跟，本身个子也有一米七，但两人之间差距还有三十公分左右。


    “真是高呀，这高处的空气肯定也很不错，富氧量估计多好几个点。”林念暗自想着，脑子已经从道歉飞到了别的领域。


    十息左右沈恒才对林念的道歉进行回答：“没事。”


    林念觉得很有意思，她一个假机器人跟一个真机器人在聊天，一个问一个答。


    大小姐有了兴致，三个流氓和八个保镖都退到了十米远的地方，给两人留出私密空间。


    林念绕着沈恒转圈，边打量边问：“你是学法律的？看你很懂的样子。”


    林念其实已经猜到这个人就是她这晚设局要找的人，哪知道局没设成，人先找到了，她的询问也只是随意问问，没想过有否定的答案。


    她已经认定这人就是沈恒——那个后市闻名的不败律师。唔，还有个子很高这个特征。


    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是沈恒坚定回复：“不！我是学美甲的！”


    美甲不容质疑！


    “！？”


    美甲？啥玩意儿？


    林念一个错愕，转圈的脚一下子把握不了平衡，啪唧一下，扭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怪不得这家伙当时看她手呢，原来是美甲师的职业病。


    林念一下摔地，八个保镖一哄而上，把林念端起，只恨没长八只章鱼脚，没在老板摔倒前扶住老板，这一下摔，少说得扣个一个月的工资！


    懊悔啊！


    林念左右手被保镖七八支手托着，不敢置信地颤抖发问：“学美甲的怎么那么会了解法律？”


    她找错人了？！


    这话问的，沈恒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破了僵硬的外壳，无奈道：“美甲时和客人沟通没有用，只有法律才能让客人闭嘴。”


    多么深的领悟，这就是一个美甲师的全部～


    林念知道了，怎么把不败律师收入囊下了，砸钱给他开美甲店！


    只不过……


    “八零年有美甲师了么？见死不救这条法律领先了四十年吧。”林念狐疑盯着沈恒。


    沈恒的冷静外壳掉了一地，撩开挡脸的长发，声音发颤：“你也穿了？”


    穿什么了？保镖们八脸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