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疯子

作品:《春光何处尽

    乔杳杳马上就要出宫,已经到了玄武门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拦人的徐显,他笑眯眯的,却不留半分情面。


    “乔三,听我句劝,外面比里面乱,乖乖回去吧。”


    乔杳杳冷笑,“徐大人,我往日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并无。”


    “乔家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没有。”


    “那这是为何?今日宫中大乱,小侯爷允我归家,徐大人何故阻挠?若是别人就算了,徐大人......连我也不认得了?”乔杳杳的声音染上怒意,横眉冷对。


    徐显蹙眉轻踢马腹,马儿来回踱步,他驾马绕她走了一圈,然后弯腰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放你,只是他说了今日恐有叛军浑水摸鱼偷溜出去,让我守好这处,若是放出去一个人,我可是要军法处置的。乔三,你别为难我了。”


    乔杳杳心凉到谷底,这个他说得是谁他们心知肚明,他就是要把她留在宫里。


    ————


    乾清殿中梧帝躺在卧榻上止不住的咳,手帕子上沾血,福公公伺候他用温水漱口,担忧道,“怎么咳得如此厉害?”


    “外面闹什么?吵吵嚷嚷的。”


    “奴婢这就叫他们小声点。”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杀”,梧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用,他人到哪儿了?”


    福公公已过半百,比梧帝更显老态,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道,“刚过玄武门。”


    “还挺快。”


    福公公慌忙叩首,“禁军正在拼死抵抗,相信不久就能.......”


    梧帝笑道,“朕又不傻,福公公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朕,不是吗?”


    福公公胆战心惊,早已泪流满面,跪行至梧帝床边,梧帝早就重新躺下,声音从纱帐中传来,“福公公,叫了这么多年福公公朕都忘了当初你叫什么了,哈哈哈哈哈,终于是......咳咳咳......”


    梧帝吐了一地血,他随手抹掉然后单手撑在床侧,福公公上前帮他把枕头靠好,他倚着拾起话题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下的毒?”


    福公公跪在一旁,哽咽得不像话,“陛下......”


    “咳咳咳......做都做了,再哭着喊着也就不合适了。”


    “午时。”


    “是香啊。”梧帝闭上眼,出乎意料的平静,也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行了,把你那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擦擦,像什么话。”


    福公公默不作声用袖子净面,但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梧帝望着宫殿的顶上方,青瓷黄壁雕琢出数十条游龙个个张开龙口去追逐最中间的那颗珠子,五爪或拢或张,龙须悠长飘扬,威严肃穆,灯火照映下更显金碧辉煌,他一边望着一边感慨,开始追忆往事,回想这走马观花的一生,他还记得什么,又剩下了什么。


    除了福公公,殿内没有其他人,他也就想同他说说,都到这会儿了,什么秘密呀、面子呀、威严呀通通都不值钱了,不如一吐为快,让自己舒坦舒坦。


    可未语他就先笑,“临到头想和你讲,竟没一件能够说起的,你说......皇后会怪朕吗?”


    有颗泪从他眼角滑进枕头里,他翻身不去看福公公,“烛火太亮,有些晃眼。”


    福公公依言吹灭几盏,殿中一下子暗了下来,只余些微弱灯火摇曳着,等了一阵梧帝什么都没说,福公公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依旧什么都没说,于是他叹了口气,声音又缓又轻,像多年前不受宠的梧帝深夜高烧不退他伺候在旁,为他诵经那会儿,


    他说,“陛下,是老奴对不住陛下。”说着说着他就又哭,“每次看见小侯爷奴婢就觉得好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沈二公子......陛下,老奴有时候在夜里,也会害怕......奴婢没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希望最后能陪陛下再走一程。”


    福公公不知道梧帝每次看沈祀安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几刻恍然。


    许是有的吧,他说,“太暗了,你把灯点着了,就走吧。”


    福公公起身,端着九龙灯盏将四处垂下的纱幔点着,然后再将灯盏放回原位,火舌在殿内飞舞,


    “奴婢陪着陛下。”他重新跪了回去。


    声弱如丝,最后梧帝微不可察地说,“天道轮回,终归是命,谁也逃不过,有什么后悔的?”


    不后悔这半生,终归是他活得久些。


    福公公这人,承多方恩情,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派人,他帮沈祀安兵变,又背着沈祀安保留了梧帝最后的体面。


    他掺杂了太多,都融进了火里,接着火愈燃愈大,直至将乾清殿完全吞噬。


    一阵风过,火光冲天,似乎在为一个帝王哀嚎,又似乎是为他壮势。


    -----


    乔杳杳往回折返,穿过御花园,再往前走便是乾清宫,两派禁军交战打得不可开交,血腥味盖过花香,漆黑中有人抬眸,准确无误抓住她的身影,额角的鲜血顺着轮廓聚集在下巴继而凝成大的血珠滚落。


    他慢条斯理的擦着刀刃,很明显,他是这场厮杀最后的胜者,身旁还有津晖,只不过他已经倒地不能再言语,沈祀安瞧不出异样,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声音嘶哑问道,“去哪儿?”


    活像一个饮血止渴的阎王。


    “沈祀安”


    乔杳杳偏开眼睛不去看津晖,只是平静道,“你没想让我走。”


    “我给你机会了。”


    乔杳杳不再好脾气,眉间的暴躁难以掩盖,捡起地上的剑直指他,“用我要挟乔家?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乌云散去大半,月光洒下来正好落在银刃上,反折出乔杳杳的小脸,带有几分倔强。


    “哪个份上?”


    沈祀安这会儿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乔三,过了今晚,盛州就要改立沈姓为王,梧帝的罪己诏明日将传遍大街小巷。你要搞清楚,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他单手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吩咐下属收拾打扫,身体前倾,完全无视那长剑,


    是啊,他从来都是身处高位……


    “我给你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不要。”


    “接下来……”


    他看了一眼乾清宫,然后朝她伸出手,“你要和我一块儿进去了。”


    “我叫你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叫你心存侥幸,生出不该的妄念。”


    “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得到。”


    “你什么意思?!”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马上就要将她灼烧掉,乔杳杳还没有真的昏头拿剑刺他,她只是依旧傲然挺立在那儿,像只骄傲的孔雀。


    可这点在沈祀安眼中根本不够看,他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制住,就像溪月郡时一样,乔杳杳脑子里炸开了话儿,岩浆迸溅。


    所有人都是骄傲的,姚淮序是,沈祀安是,她乔杳杳同样是。


    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收这种被迫,接受这种“屈辱”。


    “小侯爷!乾清宫着火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纷纷寻找乾清宫的方向,在他们心中,那里装着至高无上的至尊宝座,除了沈祀安和乔杳杳,两人仍旧对视着,一个不服输,一个便硬是要看她妥协、低头。


    沈祀安抬手随意挥了挥,漫不经心道,“别让火势再大,是死是活,都行。”


    说完他拦腰扛起乔杳杳去往最近的康宁宫,周围禁军没一个人敢打趣儿。


    平日里乔杳杳自己走也要两刻,可被沈祀安扛着又颠簸不到半刻就到了,他把她放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扯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姚淮序前几日送到乔府的,是一条新的,崭新还裹挟了他头发的。


    乔杳杳不肯,咬住了沈祀安的虎口,血腥味一下子涌到脑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她太用力咬破了还是沈祀安杀的人太多了沾染的。


    沈祀安任由她咬着换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扯掉随后把她摁倒在墙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现在才是他们两个真正的撕破脸。


    “梧帝的账算不清那就算算你和我之间的账。”


    乔杳杳眼神同样狠厉,“什么账?我都没找你算账,一笔笔的……”


    “乔三你怎么就学不乖?嗯?嘴上说着一套做这一套?”


    “也是,你不一直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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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收了我的好处还要拿他的,你怎么这么贪?”


    他掐着她的脸颊胁迫她仰头,姑娘脸小,两颊的肉软软被捏得鼓了起来。讲话含含糊糊听不清楚,沈祀安本来也没想听她什么,他只是觉得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愉悦得紧。


    一笔笔的账,什么账?他要她心里眼里只能是他,沈祀安已经杀红了眼,梧帝自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到最后也没听见那人亲口说声,“愧对沈家上下。”


    乔杳杳呢?她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唯利是图,她答应了帮他同他站在一处可胳膊肘却仍旧往外拐,那她所珍惜的关于那个人的,他都要毁掉,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乔三,是你逼我这样的。我曾经待你好的时候,你不信,那剑射在哪里了?”


    他手指点上她胸口,“这儿吗?”


    伤口早就愈合但沈祀安的手指上去的时候乔杳杳忽然就觉得胸口一紧,刺痛的厉害,心脏猛缩,她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扇了沈祀安,声音清脆。


    明明不是委屈是愤怒,可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哽咽,“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我逼你什么了?!待我好?哪里待我好?看我苦苦哀求你还要扣押我兄长挫伤我们自尊的时候是为我好?你不愿做偏推了我兄长去得罪崔家是气我好?明知险境故意要闯设计试探我看我为你挡箭是为我好?算计皇后娘娘逼她自杀将我软禁是为我好?”


    “一面和我父兄说将我送出去骗的他们配合,一面派了徐显在玄武门拦我,是为我好?”


    乔杳杳声嘶力竭过后,泪从眼角滚落,她泪眼盈盈,自嘲道,“还是说,拿那些寻常小惠贿赂我是为我好?”


    “沈祀安,这都是你想要的,皇位、权势,这都是你想要的。因为这些你想要的我们为你忙前忙后,津晖更是替你挡刀死在御花园。”


    “恨意?是你的恨意滔天。”


    沈祀安拔高音量,怒斥道,”闭嘴!“眼中猩红更甚,乔杳杳才不在乎。


    他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用上位者的姿态、语气口吻,觉得一切都是对她的施舍,她就合该接受、感恩戴德。


    这从来都是错的,对她来说,对乔家来说,从来都不公平,乔家也乃良将,她也是府上的三小姐,可她却要被算计、被威胁、被制着看自己的兄长被压在地上……


    她也不要忍了,乔杳杳看清楚沈祀安这个人了,他只会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天潢贵胄,眼高于顶,他把她当什么?把乔家当什么?


    她是算计了他,那又如何?他最开始就是凭借算计、威胁将乔家扯下水的吗?这点又算什么?他最后不也是将登大堂,富贵加身,滔天权势尽收囊中吗?


    姑娘拂去他的手指转而用自己的手指代替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戳在他心口。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这些,乔家只是答应了要同你平反,剩下的不一直都是你在谋划吗?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觉得你聪慧、你的才略堪当大任未必不行。”


    “你都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有什么不满?”


    “够了!”


    乔杳杳仰头问出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什么够了?这才说了几句?我乔杳杳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乔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去找那些真正欺负沈家、欺负你的反过来同我们撕咬。”


    她的手一下比一下重,面上毫不显只是语气越发冰冷,


    “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两个人都很狼狈,谁也没好到哪去儿,沈祀安眼角殷红,努力克制,脸上还是血迹斑斑,他发了狠拽住乔杳杳的手腕重新把她压回墙上,


    低头即将碰触的一瞬间姑娘只留给他不屈、不甘、不愿的侧脸。


    明明是示威,说出的话却像施舍,里面隐隐约混杂着他都不知道的祈求,“来日昭昭,乔三,这是你欠我的,你要想好,做我的皇后日后便是同我平起平坐,你若是不愿,便只有宫里姑姑的职位,孰轻孰重,你可要考虑清楚。”


    乔杳杳转头又侧首,不愿看他这副嘴脸,同他论辩,根本说不出个上下。


    “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