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春娘之死
作品:《春光何处尽》 早膳的分量比往日多,还多了姚淮序喜欢的三鲜馄饨,之前姚淮序吃这个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沉月和李嬷嬷都没发现,还是乔杳杳告诉她们的,姚淮序不知道这件事。
“沉月。”乔杳杳拿小碗给沉月舀了一碗,沉月欢快接过,嘴上嘟囔着“一会儿李嬷嬷进来要说奴婢了。”手却端的稳当站在一边吃的高兴。
姚淮序和乔杳杳面对面,谁也不说话,昨天晚上的仿佛不是他俩,以后,也终将成为一个秘密。
用过早膳乔杳杳坐在桌子前面临摹姚淮序的字,刚开始写的龙飞凤舞把握不好大小和笔锋走势,姚淮序就一遍一遍演示给她看,乔三小姐今日乖巧的异常,半分不恼,一遍一遍写着。
养鸡场的鸡蛋搭上了青园的线,每日供应新鲜鸡蛋,北郡大大小小的菜摊几乎都从那里进货,这个是于伯给乔杳杳建议并且亲自去谈拢的,乔杳杳只是算了算其中利润和定价,北郡城里的鸡蛋售价也是于伯来回跑统数,于伯真的贴心又能干。
“小姐,小姐,出事儿了。”李嬷嬷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沉月奉上一杯茶。
“出什么事情了?慢些喝。”
李嬷嬷面色严肃,“果园后面的那条河里捞上来了死人,是刘家春娘。”
乔杳杳放下手里的毛笔和书案旁边的姚淮序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姚淮序对春娘的印象还是之前那些婆子们夸她是庄子上最好看的姑娘。
“嬷嬷,咱们去看看。”
乔杳杳一行人到的时候河边围满了人,刘家老夫妇跪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旁边好心的佃户不住宽慰着,有几个心善的忍不住抹眼泪,
中间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白布让水沾湿淋淋沥沥往下滴水,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女子身材。
三位管事里在最前面,吴管事低着头似在惋惜;王管事手抬起来又放下,有嫌弃之意;李管事倒是表现的像个庄子上的正常管事,又是宽慰刘家老夫妇又是安排后事,时不时还抹两滴眼泪。
见到乔杳杳后李管事立马迎上来,惋惜悲伤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诶,那刘氏一家也是个可怜见儿的,三小姐莫要再往前去了,小心沾湿了鞋袜,不干净,您是大小姐素来不管这点小事儿,交给我们处理便是了。”
乔杳杳不轻不重看他一眼,这话里话外都是指摘乔三小姐不拿庄子上佃户当回事儿,她径直绕过李管事问站在尸体旁边的于伯。
“于伯,怎么回事儿?”
刘母最先出声,
“三小姐,可怜我的姑娘啊!年纪轻轻寻了短见儿,可怜我这老婆子啊!都是我没看好啊!”
“刘夫人先别着急,若是另有隐情我给你们做主。”
乔杳杳说这话的时候环视四周的人,不放过任何细微可疑举动。
可刘母却像听到了什么荒唐话,连忙拒绝否认,
“没有,都是春娘自己想不开,给她找了婆家她不愿,本以为嫁过去就没事,谁知,谁知这孩子是个性子烈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刘春娘的父亲平复心情后也补充道,“还请小姐允许我家姑娘安心下葬!”声音哽咽,脊背也是弯的。
“这是自然。”
乔杳杳直觉这件事有问题,可刘氏夫妇都这么说了乔杳杳也没有办法按着不让人下葬,刘氏夫妇得了应允立马张罗着人去抬春娘。
“等等,我之前见过春娘,她是个心善的人,我再最后看看她。”
李管事听后上前挡住尸体道,“人死不能复生,三小姐悲痛情有可原,可毕竟是从河里面捞上来的,唯恐污了小姐的眼。”
于伯呵斥道,“李管事没了规矩是吗!”
王管事打圆场,“小姐息怒,实在是不好看,春娘原就是个爱美的,给她留一些体面吧。”
听到这句话刘氏夫妇也跪求道,“求三小姐给春娘,留些体面吧。”
吴管事蹙眉道,“王管事……”
李嬷嬷也正欲开口却被乔杳杳拉住,乔杳杳看着四周佃户四下讨论声议,朗声道,“是我冒犯了,于伯,帮着好生安葬春娘。”
“是。”
于伯遣散人群,乔杳杳落在后面压着声音道,“阿序姐姐,你怎么看?”
沉月眼睛不免睁大,心里疑惑,小姐怎么叫苏小姐“阿序姐姐”?何时小姐同苏小姐这么亲近了?
李嬷嬷只当两人相处的愉快,又记起夫人、将军的嘱咐不免有些高兴。
姚淮序摇头,伸手在乔杳杳手心写下,“鬼”。
乔杳杳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转头和沉月道,“去把吴管事找来,就说是果园的事。”
“小姐交给我就放心吧,沉月保证做的极好。”
她接了命令把心里的不对劲儿抛走,三步并作两步去前面找吴管事。
乔杳杳坐在果园的石凳上,手里拨弄红珠算盘,吴管事立在一旁,十分拘谨,和之前同她报账完全是两幅模样,他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果园这个月……”
“不着急。”乔杳杳漫不经心问道,“吴管事,咱们先聊些别的。”
“不知道小姐要聊什么?”四月的天热不到哪里去,可吴管事的衣领子却沾汗。他抬手的瞬间不经意露出手上抓痕,指头缝里有些泥土,乔杳杳看了两眼却并未说什么。
她问道,“不知春娘许给哪个人家了这么不愿意,刘氏夫妻应当是极为疼爱自家姑娘的,怎么就……”
她没往下说,吴管事磕磕巴巴开口道,“不知,也许是……”
老实人不会撒谎,就算撒谎也漏洞百出,因为他们良心不安。
“吴管事,你心安吗?”
吴管事“噗通”跪在地上,沉月给乔杳杳端来热茶,她垂眸,热气氤氲在她眼前,烟雾缭绕。
“吴管事,你在庄子上多少年了?”
“八年”
乔杳杳点点头,“你也算是庄子上的老人,李管事、王管事都没你时间长,我母亲八年以前就让你在庄子上操劳,这八年你可怨?可恨?”
吴管事惶恐,“不敢,乔夫人待我极好救我于危难,不曾怨不曾恨,心中感激不尽又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欺上瞒下,迟迟不报!”
乔杳杳的茶盏摔在石桌上,
“你明知李管事和王管事有私账却知而不报,你明知刘春娘死有蹊跷却帮凶手隐瞒,不忠不义,这就是你的感激不尽吗!”
吴管事叩首,鼻涕泗流,“我有罪,是我对不起三小姐,对不起乔家。”
果园清了场,李嬷嬷和姚淮序立在外间守门,于伯在刘家帮着操忙后事,李嬷嬷听着院子里动静不住感慨道,
“我家三小姐最是顽皮,也最是娇气,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罪,除了小时候走丢那次。
长到现在算是全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闹腾,但很聪慧。我看着三小姐从那么小”说着她忍不住上下比划,
“长到这么大,来庄子上不仅夫人、将军担心,就连大小姐和二少爷也私下嘱咐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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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小姐些,别叫她吃了苦受了欺负。
原以为她不喜这里,可那一进院子她从来没喊过破,原以为她不过就是玩玩,连夫人最初也是这个打算。”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没想到今天最先拿主意的是小姐,还敢和那些有弯弯肠子的管事们斗智斗勇,不仅如此,她是真的在为庄子着想,让庄子盈利,不多但全是她的真心。我们三小姐啊,长大了啊!”
她泪珠子掉下来,又想到姚淮序还在一旁,不好意思道,“让苏小姐看了笑话,老婆子上了年岁眼泪倒跟着也多了起来。”
姚淮序笑笑,抬头看向果园林子里的桃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果园的桃树也落了花,既然如此,她就不计较乔杳杳让他睡地铺的事情了,那他也就原谅她吧。
乔杳杳问,“你有什么对不起乔家的?乔家不缺你这一个人。”
吴管事沮丧起来,“我知道三小姐说的都是气话,我也实在是不争气。
李管事和王管事时不时贪图庄上银钱我明知却不阻止,刘氏夫妇确实给春娘许配了人家,还是我做媒婆,春娘并无不愿,她的死也有蹊跷。但我一来无权,不敢与李管事抗衡,二来我也无势,胆小不敢主动招惹是非。”
乔杳杳质问道,“你说你不敢,可这么多年他们就没逼着你同污吗?就不怕你告密吗?你们之前难道真的没勾搭吗?刚刚庄子上那么多人都在,为什么没人反驳刘氏夫妇说春娘是因为婚事想不开?”
“果园小我也胆小,他们瞧不上果园也瞧不上我,一直没把我当回事,有没有我都一样,他们也不怕主家发觉,只是蝇头小利想主家不大计较。春娘的婚事刚刚说定,所以庄上佃户几乎都不知道。”
“吴管事,那你管着的佃户跟着你受累,受李管事他们压迫,你不悔恨吗?悔恨有这样贪财、好利、仗势欺人的人是你们的主管事?”
吴管事颤颤巍巍道,“我……不敢……只要有一亩三分地够养活我一家子和我手下佃户就可以了。况且李管事和王管事只是贪财不曾欺压佃户。”
“那你说李管事和吴管事贪污银钱可有证据?”
“……没有……”
……乔杳杳从院子里出来已经是一柱香以后,出来时面色不悦,眉头紧促,“李嬷嬷,咱们去刘家一趟,亲自去‘问’春娘。”
李嬷嬷惊恐,“小姐,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合适……”
乔杳杳停下脚步,回头看李嬷嬷,声音平稳道,
“我先是乔家儿女,才是姑娘,我先是我,才是女儿家。嬷嬷,怎么今日糊涂起来了?”
李嬷嬷心头一震,这可是他们府上的小霸王,北郡没有几个人能拘得住的野鸟,乔将军没把姑娘们束在家里,大小姐扎在军营,三小姐如今更是庄上的主家,
是了,她家小姐不是寻常闺阁小姐,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今儿个倒糊涂了。
往常沉月路上也活泼,今日却像霜打的茄子蔫巴极了,李嬷嬷看着乔杳杳,乔杳杳却在走神,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措不及防抬头和姚淮序对视上,乔杳杳嘴角上扬,略显轻快,还有心思和他逗趣儿道,
“阿序姐姐,今日午膳怕是吃不上了,我叫李嬷嬷晚上给你做四喜丸子呀,李嬷嬷手艺一绝,平常人吃不到呢。”
沉月想象到丸子汁在嘴里爆开,疯狂点头,乔杳杳伸手点她脑门,“你呀。”
李嬷嬷也笑,气愤活跃起来,姚淮序跟着心情也好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