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靖康耻犹未雪)宴会

作品:《快穿之美强惨攻略

    上京行宫的夜宴,灯火煌煌,亮如白昼。巨大的穹顶下,人声鼎沸,觥筹交错。


    浓烈的酒气、烤肉的焦香、女真贵族身上散发的皮革膻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奢靡与喧嚣。


    丝竹管弦奏着金国粗犷的调子,舞姬们身着艳丽的胡服,旋转腾挪,媚眼如丝,引来阵阵粗豪的喝彩。


    赵韵熹穿着完颜宗珩命人送来的、更为华贵的金线绣牡丹石榴红宫装,亦步亦趋地跟在完颜宗珩身后半步的位置。


    她低垂着眼睑,如同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偶人,行走在这片不属于她的繁华与喧嚣之中。


    完颜宗珩显然很满意她此刻“温顺”的姿态,偶尔侧首看她一眼,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掌控者的愉悦。


    他步履沉稳,所过之处,无论金国宗室还是南朝降臣,无不恭敬避让,显示出这位九大王在朝堂与军中的煊赫地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喧嚣中,一道清越平和、如同山涧泉流般的声音,穿透了嘈杂,清晰地传入赵韵熹耳中:


    “阿弥陀佛。陛下仁德广布,泽被苍生,贫僧代北地万千信众,敬祝陛下福寿安康。”


    这声音!


    赵韵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她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御座右下首,靠近金国皇帝完颜晟的位置,一位身着青灰色僧袍的身影端坐于蒲团之上。


    灯火通明,映照着他清癯的侧脸,眉目疏朗,气质高华,如同浊世中一株不染尘埃的雪莲。


    纵然身处这权力与欲望交织的漩涡中心,他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宁静与澄澈,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正是阔别已久、法号“无相”的谢晋豫!


    他的目光原本平静地落在御座之上,似有所感,竟也微微偏转,穿越了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赵韵熹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韵熹在那双曾盛满汴京春水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瞬间涌起的复杂情绪


    ——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深不见底的担忧!是看到她一身刺目金人装束、立于完颜宗珩身侧的痛楚!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为一片深沉的、带着悲悯与无奈的沉寂。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国破家亡的血海,无声地诉说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谢晋豫的目光在她脸上极快地掠过,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他迅速垂下眼睑,捻动手中的佛珠,口中低宣佛号,仿佛方才那短暂的交汇从未发生。然而他捻动佛珠的手指,指节已然微微泛白。


    金国皇帝完颜晟,这位崇尚佛法的君主,对谢晋豫显然颇为敬重,闻言哈哈一笑,举杯道:“无相法师过誉了!朕心甚慰!饮胜!”


    “饮胜!” 满座金国权贵齐声应和,声浪震天。


    就在这气氛看似融洽之时,一个带着浓重醉意、充满恶意的大嗓门响起,是完颜宗弼:


    “陛下!如此盛宴,岂能无趣?”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殿角侍立的两名穿着破旧宋人服饰、形容枯槁的老者,狞笑道


    “看!那不是南朝有名的‘书画双绝’昏德公和‘贤明太子’重昏侯吗?让他们来给陛下和诸位大王斟酒助兴,岂不妙哉?”


    殿内哄笑声四起,充满了鄙夷与快意。


    赵韵熹浑身血液瞬间冰凉!她看到她的父亲,曾经的徽宗皇帝赵佶,和她的兄长,曾经的钦宗皇帝赵桓。


    被如狼似虎的金兵粗暴地推搡到殿中。赵佶面色惨白,身体抖如筛糠,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和麻木。


    而赵桓,那个曾意气风发的太子,如今瘦骨嶙峋,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只在被推搡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至极的痛苦。


    两名曾经主宰万里江山的帝王,此刻如同最低贱的仆役,被塞入手中沉重的金壶,在无数道戏谑、鄙夷、如同看猴戏般的目光注视下,踉跄着走向御座。


    几名在场的南朝降臣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有的深深低下头,不敢再看;


    有的则强作镇定,试图融入这金人的喧嚣,眼中却难掩兔死狐悲的惊惶。


    金人的气焰嚣张到了极点,粗鄙的调笑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赵佶颤抖着手,酒壶几乎拿捏不住,酒液泼洒出来,引来更响亮的嘲笑。


    赵桓则如同木偶般,机械地移动着脚步,每一步都踏在尊严的碎渣之上。


    一声清越的佛号再次响起。


    谢晋豫站起身,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阿弥陀佛。陛下容禀。”


    满殿喧嚣为之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备受尊崇的法师身上。


    “昏德公、重昏侯,虽为阶下之囚,然其身份终究曾为南朝之主。”


    谢晋豫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完颜宗弼等人,落在完颜晟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睿智,


    “今日盛宴,陛下圣德昭彰,四方宾服。若再行此折辱之事,恐非仁君之道,亦有损陛下威德,令天下归心之士齿冷。


    南朝遗民尚有千万,陛下欲长治久安,当示以怀柔,而非徒增仇怨。贫僧斗胆,恳请陛下恩典,令其退下歇息吧。”


    他一番话,不卑不亢,句句站在金国皇帝的角度,为其“威德”与“长治久安”着想,将一场残酷的羞辱,巧妙地转化为对皇帝仁德的谏言。


    完颜晟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眉头微蹙。他虽敬重谢晋豫,但被当众劝阻,尤其还是为了两个他根本瞧不起的南朝废帝,心中自然不悦。


    殿内金国贵族们更是面露不满,窃窃私语,觉得这南朝和尚多管闲事。


    就在气氛凝滞之际,完颜晟身边一位盛装华服、容颜娇媚的妃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此女名唤柔嘉,原是南朝宗室郡主,被俘后献入宫中,因貌美柔顺颇得宠爱。她声音软糯,带着南朝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柔声劝道:


    “陛下息怒。无相法师慈悲为怀,所言也不无道理呢。今日盛宴,陛下高兴才是最重要的,何必让两个失了魂魄的人搅了兴致?不如就依了法师,让他们下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用纤纤玉指为完颜晟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柔嘉的温言软语,恰到好处地给了完颜晟一个台阶。他脸色稍霁,哼了一声,正要挥手示意将赵佶父子带下去。


    然而,就在此时!


    一直如同行尸走肉般呆立着的赵桓,在谢晋豫为他求情的话语中,在满殿金人鄙夷的目光下,在那宠妃柔嘉带着施舍意味的劝说声中


    …他那空洞麻木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极致的屈辱与疯狂!


    “啊——!!”一声凄厉绝望、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推开身边按住他的金兵,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狠狠撞向旁边一根粗大的蟠龙金柱!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震彻了整个大殿!


    鲜血,如同泼墨般,瞬间溅满了金碧辉煌的蟠龙柱!


    赵桓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软软地滑落在地,额骨碎裂,红白之物汩汩涌出,在地上迅速蔓延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穹顶,里面凝固着最后的不甘与滔天的屈辱!


    “桓儿——!”赵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扑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老泪纵横,却不敢触碰儿子惨烈的尸身。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方才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杀!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惊呆了!


    连最嚣张的金国贵族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柔嘉妃子吓得花容失色,捂住了嘴。


    赵韵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瞬间被那片刺目的猩红覆盖!


    那是她的兄长!是曾经温润如玉、唤她“熹妹”的太子哥哥!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恨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


    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她,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然而,就在她身体微动、即将失控的刹那!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是完颜宗珩!


    他不知何时已侧身挡在了她前方半步,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冰山。


    他没有回头看她,但那只紧握着她手腕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力量,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她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微微偏过头,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投来一瞥警告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那眼神,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冻结了赵韵熹即将喷薄而出的悲愤与冲动。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进另一只手的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焚毁理智的火焰强行压回胸腔深处!


    身体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如同风中残烛。


    短暂的死寂后,御座上的完颜晟猛地将手中的金杯重重顿在案上,酒液四溅!


    他脸色阴沉如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恼怒与晦气!好好的一场庆功宴,竟被这晦气的南朝废太子搅成这般模样!


    “拖下去!扔出去喂狗!”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充满了厌烦。


    几名金兵如梦初醒,立刻上前,如同拖拽死狗般,粗暴地拖起赵桓尚有余温的尸体和瘫软在地、状若疯癫的赵佶。


    血迹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猩红痕迹,一直延伸至殿外无边的黑暗之中。


    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柔嘉妃子小心翼翼地抚着完颜晟的胸口,柔声劝慰。完颜晟重重哼了一声,脸色依旧难看。


    完颜宗弼等人虽觉扫兴,却也无人再敢提助兴之事。


    谢晋豫站在殿中,双手合十,低垂着头,口中低声诵念着往生经文。


    他的身影在巨大的金柱和喧嚣过后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孤寂与悲悯。


    他诵经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离他不远的赵韵熹耳中,如同寒夜里一缕微弱的梵音,试图安抚这无边的苦难与冤魂。


    短暂的混乱后,在乐师们战战兢兢重新奏起的丝竹声里,在金国权贵们刻意拔高的谈笑声中,这场沾满了鲜血的夜宴,竟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了下去。


    仿佛方才那惨烈的一幕,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