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失控

作品:《囚姝色

    元睿皱眉,面露不悦,“你放开。”


    “你喝醉了,不要再喝了,”郑姝瑜压着他的手,寸步不让,“明日还要上朝议政呢。”


    “上朝议政?我连你都看不住,”元睿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有什么脸面上朝议政?”


    “我没有想要乱走,没有想给你添麻烦,”郑姝瑜轻声解释,“我只是见你们很久没回来,又看到桥下有卖小玩意的,打算买完就立刻回到约定地点的。”


    她将藏在身后的物件递到元睿眼前,“喏,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泥人。我记得,过去你和大哥还争抢过呢。你喜欢吗?”


    不是腾跃九霄的龙,不是遨游四海的鲸,只是一只小老虎。


    那老虎圆头圆脑,憨傻蠢萌,和“威风凛凛”丝毫不沾边。


    他接在手中,看了一眼又一眼,最终狠狠一掌把它拍在了榻上,“不喜欢!”


    泥人霎时扁了下去,本就笨头笨脑的老虎看起来更加滑稽了。


    不一会儿,他又拿起泥人,轻轻地放到了窗台上。


    郑姝瑜一边捡着地上的空酒壶,一边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逃走了?”


    元睿呼吸一滞,还未完全收回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


    郑姝瑜将空酒壶拿到了桌案上,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元睿,“我答应过你,经书抄完之前,我是不会逃走的,你相信我。”


    元睿低垂了眉眼,声音听起来很是寂寞,“郑姝瑜,你今天高兴吗?”


    郑姝瑜歪了歪脑袋,“高兴啊。”


    若是你最后不发火,那今天大家都会很高兴。


    她没将这大逆不道的话和盘托出,只问:“殿下不高兴吗?”


    元睿点了点头,“对,不高兴。”


    郑姝瑜愣住了。


    元睿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撞翻了郑姝瑜手中的茶盏。茶盏“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茶水也溅湿了他的衣角。


    可他毫不在意,只定定看着郑姝瑜的眼睛,看着印在她眼中的,自己的身影。


    他的身形有些摇晃,可说出的话字字清晰,“郑姝瑜,你知不知道,七夕放河灯,是两情相悦的爱人、眷侣、夫妻一起放的!你让我和谢云岫一起放河灯,是什么意思?”


    他捉住了郑姝瑜的肩膀,“你想让我和她在一起?你想让她做我的太子妃?”


    元睿紧绷着脸,红着眼圈,似是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模样。


    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在郑姝瑜的胸口蔓延。


    像是见到兄长受伤时的心疼,像是听到孟行之甜言蜜语时的心动。


    可又都不是。


    她无法形容。


    她将这突如其来的古怪心绪驱离,有些不解地问:“谢姑娘将来不是要做你的太子妃吗?一起放河灯祈福,不好吗?”


    “不好吗?不好吗?”元睿撒了手,颓然地重复着她的话。


    他朝后踉跄了几步,吼了起来,“不好!我说不好!半点都不好!”


    看着他失控的样子,郑姝瑜伸手拉住了他,柔声哄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下次我一定先征求你的意见。”


    一瞬间,元睿似乎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郑姝瑜的身上。


    郑姝瑜扶着他的双臂,一动也不敢动,只静静听着他沉闷的呼吸声。


    须臾后,元睿喃喃道:“郑姝瑜,你真是笨,你什么都不懂。”


    这不是元睿第一次说她笨,她咧嘴笑笑,不以为意,“殿下说得对,我笨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元睿的肩膀隐隐抽动着,过了好半晌,他才抬起头。


    万千心绪仿若密密麻麻的丝线,死死勒着他的眼眸,勒出无法掩盖的,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血红印记。


    印记之内,薄雾般的水光隐隐闪动,可他用力死撑着眼眶,绝不让水光凝成哪怕一颗泪珠。


    郑姝瑜的心跳仿佛骤然停歇,连呼吸都凝滞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眼睛,想用掌心的温热,驱散他眼中的水雾。


    可元睿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的生涩嗓音透过发丝,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你就这样把我推出去,推到和你毫不相干的对面,推到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的局面。郑姝瑜,你真是心狠啊,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毫不相干,千军万马……


    他说的是,宫变时的事吧。


    那时的他只身闯入皇宫,身前阻拦的是至亲好友,身后的支援却空无一人。


    郑姝瑜知道,那时的他一定很无助,很委屈,很悲恸。


    她更是知道,他浴血杀出的那一条生路,午夜梦回时,不是他的荣耀,而是他的伤口。


    如果时光倒流,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她一定会阻止父兄的所作所为,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


    可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时光永远不会倒流,而那些珍贵的情谊,也永远不可能再复原。


    郑姝瑜不由得红了眼圈,哽咽着重复,“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是郑家对不起你。”


    除了“对不起”,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元睿死死箍住她的身体,恨声道:“你果然是听不懂。”


    说完这一句后,便一直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他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我若能将所有的一切尽在掌控,就不会像如今这般畏手畏脚,就不会像如今这般,时时要以假面示人。而所有人,都不能代替我、越过我做任何决定。”


    他这样凶悍暴戾的模样,倒像是个无法无天的昏君。


    郑姝瑜连忙拉回他的理智,“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看向那堆高高的文书,酒醉似乎在刹那间醒透了,语气也变得极为冷冽,“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有些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三年,我只给自己三年时间。”


    他垂眸看向她,一副威胁神色,“郑姝瑜,你往后不许自作主张做什么劳什子月老,不许再说什么太子妃的话。”


    他顿了顿,口吻凶残,“再叫我看见一次,听见一次,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锁在东宫,让你这辈子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