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一次敞开心扉

作品:《囚姝色

    郑姝瑜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东宫,怎么回的松涛阁。她只记得,一路上,阳光炽烈灼热,刺得自己睁不开眼睛。


    她呆呆地坐在次阁的门槛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天边。


    心中有气吗?有怨吗?有恨吗?


    或许都有吧,可在心头萦绕的,却是空荡荡的失落。


    原本以为,这个世上,会有人不在乎家世样貌,不惧安危生死,全心全意地只爱自己这个人。哪怕自己一朝跌落尘埃,那人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可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一厢情愿地活在旁人精心编织的骗局中,幻觉之外,真相居然如此残酷。


    不知不觉间,膝盖上袭来阵阵凉意。


    她垂眸一看,衣裙早已润湿一片。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可越擦越止不住,越擦越是汹涌。


    满腔的委屈瞬时冲上喉间,她再也控制不住分毫,埋头痛哭了起来。


    朱福听着院中的哭声,心头很是不忍,“郑姑娘心思单纯,恐怕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殿下,您还是去劝劝吧。”


    元睿摇了摇头,合上了文书,“让她哭一会吧。发泄出来,总归好些。”


    不知哭了多久,郑姝瑜再抬起头时,发现元睿与她并肩坐在门槛上。


    不等她说话,元睿递上帕子,语带奚落,“这点事值得你这么伤心?过去上骑射课摔得那么惨,也没见你哭成这样。”


    郑姝瑜接过帕子,止不住地抽噎着,“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所以你不许我与他来往,不许我和他在一起,因为你知道,他一直在骗我、利用我,对吗?”


    元睿没有回答,良久后,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出言不逊,不该不分青红皂白诬陷你,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屡次给你添麻烦,不该违背承诺私逃出宫……”


    二人的“对不起”重合在一起,元睿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听着郑姝瑜的“不该”。


    等郑姝瑜说完,他才按捺着满腔愧疚,轻声道:“不必道歉。”


    郑姝瑜摇头,眼中闪烁着泪花,“那日我在酒中给你下药,你也是知道的,对吗?”


    元睿从袖中掏出药包,轻轻拍到了她的手里,“就你这点头脑,还想学旁人做坏事?不等得手,就被人抓个正着了!”


    郑姝瑜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你说得对,我就是又笨又蠢,居然还不自量力地想着谋害你。幸好那日转念放弃,否则……”


    元睿纠结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笨。”


    郑姝瑜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我求你支援北漠的那天吗?我起了热,后来昏睡了过去的那天。”


    元睿记得,那日,她在睡梦中还呼唤着孟行之的名字。他顿时拉下脸,扭过头去,“不记得。”


    郑姝瑜抓住了元睿的手臂,把他硬扯了过来,脸上满是懊悔,“那日我梦见孟行之刺伤了我,现在想来,就是上天给我的警示!我怎么这么迟钝,一点察觉都没有?”


    久久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元睿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郑姝瑜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又难过起来,眼泪迅速溢满了眼眶。


    元睿拽过她手中的帕子,轻柔地擦了擦她的眼睛,嘴上却严厉得紧,“不许哭了,像什么样子?前面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郑姝瑜吓得呆住了,原本应该流出来的泪水又倒流了回去,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嗝。


    她连忙捂住嘴,“我不是有意冒犯,嗝!”


    元睿忍住笑意,面露严肃,“你先是给太子投毒,再是逃宫,按律应该怎么算?”


    按律应该怎么算?


    按律当斩!


    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堂堂正正地回答的。


    她嗫嚅着,“请殿下看在我被蒙骗的份上,从轻处置吧。”


    元睿点了点头,“可以。”


    郑姝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既然犯了错,就理应受罚。”元睿偷瞥了她一眼,“这点,你没有异议吧?”


    郑姝瑜点头如捣蒜,“自然该罚。”


    元睿把她从门槛上拉起身,“好,那就罚你多抄一年经书。”


    什么?


    要杀头的罪,用抄一年经书就抵消了?


    见郑姝瑜傻呆呆地没有反应,元睿试探问:“怎么?你不同意?”


    郑姝瑜回了神,急忙应下,“愿意愿意,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


    元睿勾起嘴角,“知道就好。”


    二人进了松涛阁,朱福早已备好了洗脸水,笑道:“姑娘,来净个面吧。”


    郑姝瑜将脸洗了干净,又喝了两杯凉茶,才再一次坐回了西厢房的桌案后面。


    她拿起笔,忽然问:“那日殿下说,即便我抄完经书,这辈子也不会让我出宫,是真的吗?”


    元睿怔了怔,抬头去看对面的她。可她垂着脸,根本看不清表情。


    他挣扎了片刻,一字一句道:“那日盛怒之下口不择言,是我不对。我与你之间的约定,依旧有效。”


    郑姝瑜这才抬起脸,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真挚,“殿下,我能相信你这次说的话吧?你不会像孟行之那样骗我,对吗?”


    她离他不过只有十余步之遥,可他却觉得,与她之间,似乎隔着山与海的距离。


    他将笔尖狠狠地压在纸上,墨汁很快浸透了纸张,顺着纹路晕染开来。


    他像是担着万钧之重,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是,我说的话,你都可以相信,我也不会像他那般欺骗你。”


    郑姝瑜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殿下,我保证,从今往后,我一定认认真真抄经赎罪,不管谁再来诓骗,我都不会出逃了!”


    她的笑容太过纯真无邪,比正午的阳光还要夺目耀眼。元睿不敢去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在了阴影里,像是要与无边的昏暗融成一片。


    正当怔愣之时,郑姝瑜只用一句话又让他的眉心重新胀痛起来,“殿下,你可不可以不让孟行之去滇南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