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强求

作品:《囚姝色

    元睿的话如同惊雷在她的耳边炸响,她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片刻后,她的嘴唇控制不住地打起颤来,“元睿,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元睿从冲昏头脑的愤怒中醒转过来,放开了钳住她的手,不发一言地起身,转身朝阁外走去。


    郑姝瑜坐起身,扯住了他的衣角,颤巍巍地开口:“你把我扣在东宫抄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我和家人团聚,是吗?”


    元睿顿了顿脚步,想要甩开郑姝瑜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他背对着她,藏在袖中的手竟隐隐有些发颤,一团乱麻的心绪如同一锅熬坏的汤,咸得发苦,发酸。


    半晌后,他攥紧了拳,深吸了一口气,“我……”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戏耍我,”郑姝瑜骤然松了手,单薄的身躯宛如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抄经赎罪只是幌子,你就是想报复我,报复郑家,让我永困深宫,与家人天涯永隔。”


    元睿猛然回头,她的双眸失去了刚刚慑人的光彩,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瞬间枯萎了下去。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他两步跨到她身边,“郑姝瑜,你听我说,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漫长的沉默之后,郑姝瑜抬脸看他,笑容中满是绝望,“你无法辩解,所以,我说的是事实,对吗?”


    哪怕是当初她的父兄下狱时,她都没露出过这样了无生机的神情。似乎下一瞬,就要从他的面前幻化为泡影。


    元睿心惊肉跳,连忙用双臂圈住她,“我现在无法向你解释,但……”


    “抱歉,”郑姝瑜没有挣扎,浑身上下透着深深的疲惫,“我累了,我想睡觉。”


    元睿连忙将她放下,柔声道:“好,你好好休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郑姝瑜的身子逐渐变软,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臂弯缓缓滑下去,随之阖上了眼睛。


    元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晃动着她的身体,紧皱着眉头,“郑姝瑜,郑姝瑜!”


    见她毫无反应,脸色反而愈发苍白,元睿才真的慌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侍卫立刻进来,“殿下!”


    元睿焦躁不已,“怎么是你?朱福呢?快叫朱福去请太医来!”


    等到给郑姝瑜喂完了汤药,听到她的呼吸声趋于平稳,元睿才起身走到堆满折子的书案旁,如释重负地坐了下去。


    他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朱福倒了一杯,“你也喝。”


    朱福小心接过,等元睿一饮而尽后,才小口啜饮起来。


    没想到,杯中的不是端午常饮的雄黄酒,而是九酝春酒。这酒虽说醇香甘洌,但却醉人。朱福只啜了一两口,就恭敬地端着不动了。


    但元睿却豪饮了好几杯,直到酒壶中再也倒不出来一滴来,才放下了酒杯。


    “今日打了来运,你怪不怪我?”


    朱福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老奴怎敢怪罪殿下!殿下……”


    “这儿就咱们二人,你不必如此惶恐,”元睿扬了扬手,“起来吧,不要跪了。”


    朱福从善如流的起了身,重新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来运年纪小,只知亲疏,不懂规矩,罚了这一次,往后就知道轻重了。老奴也撤了他的事务,一来让他好生反省,”


    他偷瞥了一眼元睿,“二来也让他休养一番,省得落下隐疾,往后不好办差。”


    元睿将束发松了松,一丝不苟的乌发顿时变得凌乱,“你不怪我就好。”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朱福笑了笑,“老奴陪伴殿下出生入死,怎会不知您的品性?”


    酒意渐渐蒸腾,元睿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椅背上,显得有些颓然。


    过了许久,元睿喃喃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朱福将他的酒杯换成了茶盏,“殿下不计前嫌,又运筹帷幄,做到如今地步,已是十分不易。”


    “我是恨郑家,恨他们的倒戈,恨他们的无情,”元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我也……”


    朱福心中不忍,“老奴深知殿下的苦心,想必,郑姑娘也迟早会明白的。”


    “明白?”元睿苦笑,笑意竟含着三分凄凉,“我是不是不该强求,是不是应该还她自由?”


    “就说这茶,若不是江南茶农悉心种植,抢在社前、明前采摘,日夜兼程送至京都,再由圣上赏赐下来,京都的高门大户哪有机会品尝到这一口春意呢?又或是说,若不是与天抢这无比金贵的茶,茶农、茶商们,哪能赚取比普通茶叶多得多的银两呢?”


    朱福将茶盏奉上,笑呵呵道,“殿下,如若不争不抢,茶农、茶商、皇城诸人不知得错过多少啊!”


    元睿心中的千头万绪仿佛云开雾散,豁然明朗。他接过茶盏,“砰”的一声搁在了桌案上,“孟行之,绝对不行!”


    朱福心道,又何止是孟行之一人不行?


    但朱福面上不表,只劝:“殿下饮些茶吧,也好解酒。”


    元睿重新拿起茶盏,又是一饮而尽。


    朱福见他情绪有所缓和,谈起孟行之落水一事,“今日龙舟赛,孟公子自告奋勇,可听郑姑娘所言,他素日怕水,倒是前后矛盾。”


    “他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次居然连命都豁出去了,”元睿语带讥诮,“只可惜,他要引的人被我拦住了。他也算错了父皇,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他拖延回北漠的时间。”


    朱福愣了愣神,随即大悟,“怪不得他一醒来,就恳求圣上,要在京多留些时日,调养身体呢。”


    元睿勾唇冷笑,“父皇,可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宽宏。”


    他看向床榻上陷入沉睡的郑姝瑜,回想起今日与她之间的冲突,心中五味杂陈。


    他按了按胀痛不已的额角,“待会儿把她送到次阁去,多派两个人守着。”


    朱福道:“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放在身边看着?”


    他摆了摆手,笑容显得极为无奈,“罢了,她醒来了,定不想瞧见我。这段时日,随她爱做什么,只要不出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