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厚的脸皮
作品:《囚姝色》 鹅毛大雪,东宫主殿前。
掌事太监朱福低声劝着已经跪了近两个时辰的郑姝瑜,“郑姑娘,天寒地冻的,还是早些回吧。”
郑姝瑜抬眸,殿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却一直不曾灭过。她轻轻摇了摇头,朝朱福苦涩地笑笑。
朱福叹了口气,又走回了屋檐下。
今天是腊月初八。
三年前的今日,一场宫变,让她与元睿从同窗挚交转瞬变成了仇敌。
曾经还是宸王的元睿,已成功坐上太子宝座,重权在握。
而她,则被元睿扣留在东宫,日日抄经赎罪。
郑姝瑜迷迷糊糊地回忆着过往,却被一个淡漠的声音打断,“滚进来!”
她连忙站起身,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晕了过去。
很快,她掸了掸身上厚厚的落雪,快步走进正殿。
一进正殿,裹挟着龙涎香的温暖朝她扑面袭来。
她片刻不敢耽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北漠战事紧急,粮草短缺,还请殿下出手相助!”
在北漠征战的,是她的发小孟行之。
孟行之也同她一样因宫变落罪,被发配至北漠,至今未归。
元睿轻嗤了一声,语气中辨不清喜怒,“一年难得求见一次的人,居然为了边疆战事,在雪地里跪这么久?”
她不敢说是因为担心孟行之,生怕触怒这位心机深沉的太子殿下,只垂眸应答:“边疆太平,才能保朝廷无虞。”
元睿忽然笑了,笑声中满是讽刺,“夺嫡之争中郑家兴风作浪,死伤百姓无数,你也好意思说,保朝廷无虞?”
郑姝瑜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那一年皇子夺嫡,郑家支持了最有希望的端王,却不料端王事败,郑家全数被发落回了原籍,族中男子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也因此,郑家,以及与郑家交好、同样参与夺嫡之争的孟家,成为了元睿的逆鳞。
元睿声音生冷,“社稷之事,父皇自有谋划,不是你该操心的。给我滚回临华殿!”
她还想再央求,可见元睿俯首对着满桌几的文书,连正眼都没给自己一个。
她只好咽下满腔苦涩,规规矩矩地行完大礼后,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路上,郑姝瑜满耳朵都是婢女的窃窃私语。
“你瞧她好厚的脸皮,也就是殿下脾气好才能容忍她!”
“嘘,小点声,人家是荥阳郑氏的大小姐,可不比咱们。”
“什么大小姐?她是罪臣之女!如今死赖在东宫不走,哪里有个大小姐的样子?”
“就是,没名没分的,这么久了殿下也从未宠幸过她,迟早要被赶出宫去!”
郑姝瑜只当什么都没听见,脚步飞快地回了临华殿。
临华殿中空无一人,她在黑暗中摸索出了蜡烛,找了折子点上,而后从床下拖出炭盆,想了想,又从中取了几块出来,才小心翼翼地烧上。
起初她来到东宫,众人都以为她是太子一力保下的心上人,没有对她不恭敬的。
可日子久了,众人渐渐发现,太子只每日让她去佛堂抄经赎罪,对待她和对待寻常宫婢别无二致。
能在宫闱中服侍主子的,哪个不是千年的狐狸?众人逐渐怠慢起来,如今更是越发变本加厉,聊天说闲话也不避讳着她。
也正因如此,郑姝瑜才听闻北漠危机。
郑姝瑜知道,元睿一向说一不二,他不答应的事,绝不可能改变主意。
可孟行之除了与自己一同长大,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又怎能做到见死不救?
郑姝瑜越想越是头痛,加上今夜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又冷又乏,很快熟睡了过去。
翌日,她难得贪睡了半个时辰,等赶到小佛堂时,很远就瞧见元睿站在壁龛旁,似乎在点自己这两年抄的佛经。
她硬着头皮,朝元睿的后背福了福身,“殿下。”
元睿转过身冷笑,“我说你昨日怎么敢如此胆大包天,原来是没多久就要完成任务了。看来还是我太仁慈,才让你有恃无恐。”
这两年,郑姝瑜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为的就是能早日抄完经书。
因为元睿一早答应过她,只要能把藏书阁中所有的经书都抄完,就算完成了赎罪,就可以返回祖地。
粗粗算下来,就还剩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可这并不是她乞求元睿施以援手的底气。
她困于东宫,除了他,无人可求,也无人能应。
她沉默了几息,没有选择解释,“请殿下恕罪。”
可元睿似乎并没有因她的逆来顺受而消气,神情看起来反倒更加不悦。
他一把捞起经书,“从今日起,你就在松涛阁抄书,抄完了,再到小佛堂上香!”
松涛阁是太子起居和读书的地方,也是除了主殿之外,他待得最久的地方。
郑姝瑜吓得不轻,“殿下,我就在小佛堂就行,免得去了松涛阁惹您不快。”
元睿把经书一丢,漫不经心地转身,“行啊,那就再加五十本经书。”
再加五十本?
郑姝瑜瞬时闭上了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去了松涛阁。
她摊开佛经和潢纸,像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抄录着。
可抄着抄着,佛经上的字越来越模糊,拿着笔的手也越发不稳。她实在是坚持不住,软软地趴在了桌案上。
元睿批完折子,抬头就瞧见对面的郑姝瑜在打瞌睡。
他放下笔,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冷声唤道:“郑姝……”可话没说完,却看见她脸色通红,呼吸也很是微弱。
元睿蹙眉,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温,立刻唤来朱福,“把太医叫来。”
恍惚间,郑姝瑜看见,绿草茵茵的田野间,落桐书院的伙伴们正向她招手。她欣喜地小跑过去,孟行之眉眼弯弯地递上水壶。她的指尖刚要触碰到壶身,水壶下忽然闪过一点寒芒,那柄刀就干脆利落地刺在了她的胸膛上!
她吓得惊叫出声,霍然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个梦。
她还没从这个诡异恐怖的梦境中醒转过来,就看见了元睿阴郁无比的脸色,“郑姝瑜,你对孟行之,还真是一往情深!”
郑姝瑜按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断断续续地解释,“不是的,我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