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恐惧

作品:《建安十八年

    沈青江捶了陈璟一拳,道:“都是你!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害得我们忘记找人来看着现场了!”


    陈璟一边躲一边嘟嘟囔囔地回嘴:“你还不是得得瑟瑟给人看病,臭显摆你那医术,耽误时间。”


    沈青江气得踢了他一脚,道:“还敢犟嘴!你脚程快,赶紧回衙门跟陆大人复命,我回旧屋守着!”


    陈璟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地说:“知道啦!”说罢提气运功,两步便跳上房顶,展开轻功朝着衙门飞驰而去。


    沈青江则返回了甜水巷的旧屋,陈璟带人来还要一点时间,他正好再详细检查一下旧屋,看能否有更多发现。


    踏进旧屋的院落,没有陈璟这厮在一旁吵闹,原本就安静的小院儿平添了一丝寂寥之感。沈青江在满是杂草的院子里翻看着,这院子虽然十几年没人住,但也是幸好有闹鬼的传闻,才不至于有人前来破坏他的原貌,跟吴兴一家三口从前住在这里时相比,只是陈旧破败了一些。


    沈青江在院里转了转,阳光比较好的南墙边,一些散落的石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些不起眼的沾满泥土的石块,原先应当是晾晒在此地,只不过年头久了木架腐坏坍塌,这些石头便散落在了地面。


    沈青江捡起其中一块,擦去表面的泥土,石头原本的颜色便显露了出来。那是一块深蓝色的石块,质地细腻,通体无杂色。


    “青金石?”沈青江自言自语道,“这吴兴夫妇到底是什么人?”


    青金石可做首饰佩戴,也可提取群青一色,皇家宫殿和佛像上的蓝色便是用了这种颜料上色,沈青江深知此物贵重,尤其是手中这块品相绝佳,价比黄金,故而好奇为何吴兴会有此物。


    沈青江又捡起一块,擦干净后发现是一块绿松石,颜色质地均属上乘。周围散落的石块里,还零星发现了朱砂石和雌黄。


    这些石块即可做配饰也可做颜料,不知吴兴夫妇收集这些原料是做什么的,寻常人家作画,去采买些颜料也就是了,这吴兴夫妇竟然收集了这么多名贵的原材料,莫非是自己提炼吗?寻常画师可不见得知道这提炼之法……


    沈青江一时没有头绪,只能暂且将这些矿石收了起来,又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不过是一些日常杂物,无甚线索,沈青江便又去了屋内。


    这小院一共有四间屋子,原先他们发现血迹的是正厅,正厅的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小屋,院子的东侧还有一间伙房。东屋里有床铺,但早已落灰,看来是他们的卧房,西侧的小屋是个书房,虽然不算大,但布置得倒也算雅致。


    书桌旁的画缸里还放着几幅落满灰尘的画作,大都是些花鸟山水,只有一张是人像,沈青江缓缓打开那副人像,当时愣在了原地。


    画上是一个正在刺绣的女子,她手里捏着绣花针,绣框里裱着一副绣样,那女子穿一袭淡紫色长裙,坐在窗边,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挽起,发丝随风轻摆,正在看着作画之人浅笑。眉如远黛,不点而翠;双目如水,婉转灵动;朱唇似樱,不点而红,画作旁还用瘦金体写了四个字,爱妻玉琴。


    这样的美人,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相见恨晚。但唯独沈青江,却从心底泛起了恐惧,那些他尘封在内心深处的前尘往事,那些他拼命忘却,但又如鬼魅缠身的可怕往事,此刻好像蛛网一般,在他看到画中人的那一刻,一点一点将他裹了进去。


    他一把扔下那副画,惊恐地躲在一边的角落里,抱着头蹲下,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只能大口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各种模糊又绝望的画面,他看到火光冲天的宅院,他听到凄厉的哀嚎声,他摸到粘稠滚烫的血液,他闻到烧糊之后又被雨水浸泡的尸体的味道。


    他以为这么多年,自己早已将那些事情加上重锁,困在心底,再无重见天日那天,可眼前的画像就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看似波澜不惊,但却精准地插入了那扇尘封的大门,释放出恐惧与痛苦的洪流,将毫无防备的沈青江击打得支离破碎,他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对他说着:“快逃!”


    沈青江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挣扎起身,跑到屋外,跪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额头上已经渗出巨大的汗珠,可他还是觉得身上冷得刺骨。良久,他才缓过神来。


    他压下心底的不适感,重新站在书桌前,审视着那副画作。


    “李玉琴,原来你的名字叫李玉琴……”沈青江看着画中的李玉琴,小声呢喃道,“没想到你也来了这禹安城,还枉死在了这里。”


    沈青江微微蹙眉,似有些埋怨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你死了,那件事就更没人知道了……”沈青江叹了口气,眼中竟是隐隐含了泪,似有无限的悲凄,他的声音已有些哑然,“不过也好,没人知道也好……”


    他缓缓闭上眼,一滴泪落了下来,正巧砸在了画里的绣样上。


    沈青江伸手想拂去那滴眼泪,但看着画中的绣样,沈青江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绣样用的布其实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白布,只不过绣花的线却是明黄色,若仔细看,那明黄色的丝线上还画了一些金属的光泽。


    “金线吗……”沈青江抚摸着画中的绣样思索着,突然,早先在兰香阁秦妈妈同他们讲过的话一下涌进了他的脑中,她说:


    “这位公子姓穆,自称是京城来的富商,我记得他衣服上的花纹都是金线绣的,小模样着实俊得很,老奴经营这兰香阁二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公子。”


    还有阿成他娘也说过:


    “老婆子我见过很多次,有个俊俏的后生从他家里出来,鬼鬼祟祟的生怕让人看见。”


    沈青江瞪大了双眼,嘴里魔怔一样地念道:“穆公子……穆……木……木子……李!难道!……”


    “呜呜!!!呜呜呜!!!”突然,正厅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呼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考,沈青江赶忙放下画作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呜!!!”声音就从正厅地板下穿来,声音好似小孩子被人捂住了嘴的哭喊声。


    沈青江顺着声音找过去,是墙边的一个大木箱,木箱打开是空的,但木箱下的底板却是松动的。沈青江伸手就要打开底板,把困在地下的人救出来,但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起身想要看清来人,却被来人从后面猛地捂住嘴,随后腹部一阵剧痛……


    沈青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一把刀正插在自己的腹部,伤口处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他想用手去捂,可血却从指缝中继续流了出来。


    沈青江想看清眼前的人,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阿璟他……不会哭鼻子吧……”沈青江没想到,最后一刻脑中冒出的,竟然是这么个荒唐的想法。


    ……


    另一边,陈璟刚迈进衙门口,正遇到杜彪慌慌张张往外跑,两人一不留神撞个满怀。陈璟跑得急,还没来得及散功,冲劲儿大得很,直接把杜彪撞飞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璟连忙过来扶他,埋怨道:“怎么回事儿老杜,冒冒失失的,不知道你们头儿我功


    力深厚啊!”


    杜彪被摔的屁股裂了八瓣,捂着屁股委屈道:“头儿你可回来了,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