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旧案

作品:《建安十八年

    房间里的人都愣楞地看着那汉子,那汉子认真地说道:“吴叔和琴姨是在我八岁那年搬到甜水巷的,他们还带了一个孩子。琴姨长得漂亮,那孩子跟她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以为是个女孩,便开口叫妹妹,结果琴姨和吴叔都笑了起来,说那是他们的儿子,名唤作阿钰。我与阿钰成日里一同玩耍,


    后来他父母送他去学堂,他便日日来叫我读书习字,我的名字阿成也是他教我写的。”


    陈璟问道:“那这家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成叹了口气,说:“我那时候太小,只知道他们家惹了官司,再后来琴姨在家里上了吊,吴叔抱着阿钰跳了黑风崖。”


    沈青江问道:“黑风崖?南城外的黑风崖?”


    阿成道:“正是。”


    那黑风崖崖壁陡峭人迹稀少,崖下是湍急的江水,江水边硬石遍地,倒是个寻死的好去处。


    沈青江:“既是尸骨无存,那又是如何得知二人乃跳崖自尽呢?”


    阿成为难道:“这……我当时年幼,也是听长辈们讲的。”


    一旁的阿成娘便开接茬说道:“当年有个在那附近砍柴的樵夫,在江边发现了吴兴的尸体,浑身都是血,头都摔碎了,他儿子小钰儿连尸体都没找到,那黑风崖下面水流急,那么小的孩子掉下去哪还能活得了。”


    沈青江道:“原来如此,那当年的官司又是什么?”


    阿成娘回想道:“当年……那玉琴娘子状告一位姓彭的少爷奸污她……”


    “姓什么?!”陈璟和沈青江几乎同时开口打断了阿成娘。


    阿成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试探着开口:“姓……姓彭……”


    陈璟问道:“可是叫彭万里?”


    阿成娘:“这我不便不知了,我们平头百姓,不认得那么多有钱的少爷,我也是听街坊邻居提过一嘴,依稀记得是姓彭的。”


    沈青江道:“不妨事老人家,您继续。”


    阿成娘继续说道:“这事儿在巷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要么忍气吞声,要么一死了之,但玉琴娘子却一纸诉状告到了公堂之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沈青江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阿成娘继续说道:“后来过了两次堂之后,县令老爷判了她诬告,说她勾引彭少爷在先,索要财物不成便心生怨恨,诬告彭少爷奸污她。周围邻居得知之后也都对她指指点点,她倒是大大方方,整日如常的洗衣买菜,可过了没多久,她一时想不开便一根腰带吊死在了房梁上。”


    沈青江问道:“您可还记得是哪年的事情?”


    阿成娘笃定地说道:“记得,我儿子九岁那年,嗯……十六年前,那小钰儿死后化作小鬼还来缠着他,我请师父大大地做了场法事,这才免了他拉我成儿当替死鬼。”


    阿成急忙道:“哎呀娘,阿钰他不会害我的,他只是走的不甘心,来跟我道个别罢了。”


    沈青江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阿成道:“就在他们父子二人跳崖后的第七日,有一晚我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睁开眼就看到阿钰站在我的床边,他说自己要走了,来同我告个别。我第二日说给我娘听,结果她非觉得是阿钰的鬼魂来作祟。”


    阿成娘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阿成见老太太生气了,便也不再争辩,起身说道:“我去伙房帮娘子添柴去了。”


    阿成娘叹口气道:“唉,谁家的男人天天下厨洗衣的,给女人家惯得一身毛病。”


    沈青江道:“老人家别生气,这阿成疼老婆,夫妻恩爱和睦,早些给您添个小孙子不好吗?”


    阿成娘道:“你们还年轻,有所不知,这女人啊,最是不能惯着,你看那吴兴,对他娘子也是百依百顺,平日里洗衣买菜都是他来,出了那等丑事还由着他娘子把事情闹大,结果呢?不是老婆子嚼舌根,只是他这媳妇儿啊,平日里就不老实。”


    沈青江问道:“哦?这话怎么说?”


    阿成娘低声说道:“老婆子我见过很多次,有个俊俏的后生从他家里出来,鬼鬼祟祟的生怕让人看见。”


    陈璟道:“您是说这李玉琴平日里背夫偷汉?”


    阿成娘赶紧摆手,道:“可不敢大声说,这事我只跟你们讲,你们也不要跟别人讲才是。”


    这甜水巷的闲话是怎么传开的,二人此番算是全明白了。世间众人都不想做长舌妇,所以在将秘密传递给别人时,往往加一句,这话我只跟你讲,偶尔也会贴心叮嘱一句,“你不要跟别人讲”。


    陈璟不愿再缠问这些市井传闻,便转而问道:“前几日那旧屋里可曾传出过什么声音?”


    阿成娘略一沉吟,道:“大概是五六日前的夜里,老婆子被雷声吵醒了,起身去院子里出恭,就听到那旧屋里又有鬼哭,格外凄凉瘆人,但那声音时有时无的,再加上那夜雷声不小,天上一直轰隆轰隆的,老婆子上了年纪耳力不好,听得也不甚清楚。”


    此时阿成和他娘子端着饭菜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二位官爷用饭了没有,我们家粗茶淡饭的,不嫌弃的话一起用一点啊。”


    沈青江刚想推辞,陈璟这厮竟然一屁股坐在了饭桌前道:“好啊,正好饿了,阿成哥不介意多两双筷子吧!”


    阿成笑道:“自然不介意,来请坐请坐!”


    清粥小菜,寻常百姓家的晌午饭向来简单,陈璟倒是自来熟,三两口便吞下了一碗饭。沈青江有些磨不开面子这么直接蹭饭,他看了看阿成媳妇儿,说道:“敢问嫂夫人可是有血枯之扰啊?”


    阿成媳妇有些怯怯地看了眼婆婆,见她没说什么,才继续说道:“这位郎君可是懂得医理?”


    沈青江道:“略知一二,嫂夫人是否还有腰膝酸软,四肢发凉之症啊?”


    阿成媳妇点头道:“正是,这位郎君如何得知?”


    沈青江微笑道:“医者讲望闻问切,我观你面容黯淡,便有此一问,不知嫂夫人可否让我诊诊脉相?”


    阿成媳妇连忙伸手道:“自然可以,郎君请!”


    沈青江诊完左手又换了右手,随后说道:“你这是肾阳气不足,我一会儿给你写个方子,你去药房抓了,每日一副,三个月后我保你有奇效。”


    阿成媳妇惊喜道:“那……那我夫妻是否能……能……”她激动万分却又有些忌惮婆婆在场,不便直说。


    沈青江笑了笑,眨眨眼道:“嫂夫人定能心想事成。”


    阿成也明白了沈青江的意思,嘴里喊着:“多谢恩公!”拉着媳妇要给沈青江叩头。


    沈青江连忙忙拦住他们,说道:“不妨事不妨事,就当是我二人今日的饭钱了!”


    二人千恩万谢,陈璟借机又盛了一碗饭。


    吃饱喝足,二人便离开了阿成家,刚好此处在内河附近,两人便沿着河走一走,消消食。


    “长赢,”陈璟开口问道,“你刚刚给阿成嫂子看了什么毛病啊?”


    沈青江道:“他们夫妻恩爱,年龄也不小了,却无子嗣,定然有这方面问题,那阿成嫂忌惮婆母,自然不能说得太明白。但我觉得那老人家心里应该也晓得,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陈璟笑了笑,说道:“也是,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次得到的信息也不少,不仅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


    陈璟说到这里,突然和沈青江双双愣住,两人异口同声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