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病

作品:《建安十八年

    沈青江背起陈璟,缓缓走下楼,出门往陈宅走去。


    沈青江不比陈璟矮多少,但陈璟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瘦弱,他一身腱子肉,再加上现在脑袋发昏浑身无力,几乎是瘫在沈青江背上,因此背起来费劲得很。


    沈青江连骂陈璟的力气都不想花,只能在心里暗暗腹诽他打肿脸充胖子,非得逞英雄。


    背上的陈璟终于通了次人性,一脸歉疚地说:“长赢,辛苦你还要背我回去,可是我眼前一直天旋地转,实在站不住了。”


    沈青江叹了口气,心说,能不着凉吗,昨天一直淋雨,今天又下水找证据,身上就没干透过。跟着你去了那么多人,就你自己跟落汤鸡一样的回来了,你心疼这个年纪大那个怕水,谁心疼你啊……


    陈璟见沈青江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便想说些什么逗他开心。他动了动那已经有些糊住了的脑子,虚弱地说:“长赢你知道吗,我昨天跟那个焉四打架,那王八蛋不知道从哪弄了一身的暗器,跟甩籽似的往我身上招呼,亏得我神勇无比,闪转腾挪躲过了他的暗器,一拳就给他打得站不起来了。”


    沈青江道:“你那么厉害,怎的还受了伤?”


    陈璟马上反驳:“我怎么可能被那种蹩脚货打伤,我那伤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陈璟突然住了口,心说坏菜了,之前为了平息沈青江的怒火,借着手上的伤口装可怜,如今一时嘴快给说漏了。


    他手腕上那道伤口其实是把焉四弄上马背的时候,被被马鞍上一处突起的金属装饰划伤的,本不严重,但他那夜淋了雨,沈青江见到时伤口周围已经有些红肿化脓。


    看他突然闭嘴,沈青江便问他:“那伤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陈璟小声嘟囔:“长赢对不住,是我诓骗了你。”


    沈青江柔声说:“我知道。”


    他通晓医理,怎会看不出那伤口是被尖锐物品划伤而非刀剑所伤。


    但伤口怎么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璟的确受伤了。


    陈璟见他并不生气,便蹬鼻子上脸开始自己招认:“那你知不知道,林芳阁没有关门,是我自己没带够银子,怕丢脸所以才没说实话。”


    沈青江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陈璟解释道:“我真的去了的,长赢你信我,谁知道那砚台那么贵,要三十两银子,快赶上我一年的俸禄了,谁会揣着三十两银子满大街跑啊!”


    他语气气愤,但说话有气无力,听上去倒有些像孩童撒娇。


    沈青江不禁笑道:“长安新砚石同坚,不待书求遂许颁,林芳阁的砚台可都是上等的澄泥砚,质地坚硬色泽上乘,三十两不算贵。”


    “你光杆一根自然觉得不算贵,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肯定要多多盘算。”


    “陈叔陈婶常年不在家,能吃你多少干粮,再说你连家都没成,哪来小的要养?”


    “先备上啊,多备点聘礼,将来娶个漂亮媳妇儿回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岂不美哉。”


    沈青江嗤笑道:“就你还娶媳妇儿,一天到晚泡在衙门里办案子,哎哟,怕是将来你媳妇儿要被我拐跑喽。”


    陈璟勒了沈青江的脖子一下,恶狠狠地说:“你敢动我媳妇儿,我跟你同归于尽!”


    沈青江本就背他背得费劲,这么一勒差点没站稳,伸手就给了他一拳,道:“再胡闹你就滚下去自己走回家!”陈璟这才老实,再加上他实在头晕得难受,趴在沈青江背上晃晃悠悠的就这么睡了过去。夜里他只觉得朦朦胧胧间被人喂了汤药和水,等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上发了汗已是轻快了许多。


    陈璟坐起身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的沈青江,想来是照顾了自己一整夜。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不禁感叹道:“长赢的医术可比我家老子厉害多了。”


    陈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陈璟的父母医术高明,靠着行医也算吃喝不愁。无奈陈璟却对行医之道一窍不通,偏爱舞枪弄棒,还颇精此道,他父母也不强求,只道天意如此,于是便给年幼的陈璟拜了师傅习武,多年下来陈璟在方圆百里已是鲜有对手。


    而沈青江是十八年前被陈璟父母收留的乞儿,后来发现沈青江在医术上天分奇高,成日里就爱抱着医书钻研,于是干脆养在了家里。陈璟比沈青江小四岁,沈青江自小便对陈璟照顾有加,陈璟性子顽劣,独独对沈青江言听计从,夫妻俩一看这小子有人管教,倒也乐得清闲,便放心四处云游行医,常常三五月不回家,陈璟和沈青江就这样被放养长大了。


    再后来陈璟被上任知县老爷相中做了捕头,他便同时举荐了沈青江,沈青江不仅通医道,懂验尸,还学贯古今,知县老爷便留他做了师爷,前任知县升迁,禹安县令空缺了半年,县里的公务一直由两人尽心打理,这禹安县也算是家给人足。


    陈璟一动,沈青江便醒了,陈璟出于某种本能,几乎想都没想就一头倒了下去,闭眼装睡。沈青江揉揉眼伸了个懒腰,先是探了探陈璟额头的热度,看对方已经退烧,又摸了摸脉相,断定对方已无大碍之后,便准备起身离去。


    陈璟却在此时悠悠转醒,气若游丝地唤沈青江:长……长赢……我想喝四娘家的五味粥。”


    沈青江见他醒了,忙弯腰把他扶起来,靠在床边坐好,柔声道:“五味粥甜腻,你大病初愈不宜多吃,我去给你熬点白粥可好?”


    陈璟装作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点头道:“好,还要配小酱瓜和咸蛋黄。”


    “好。”


    见他有食欲,沈青江便放心了许多。陈璟自幼习武体格强健,轻易不得病,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看来还需慢慢调理。


    沈青江去厨房煮了粥,切了腌渍好的小酱瓜和咸蛋黄一起端过来,陈璟偏病如西子,连调羹都拿不动,没办法沈青江只好一勺一勺喂他。


    一碗粥见底,沈青江欣慰地想,食欲不错,应该是无大碍了。见他一脸倦容,头两天忙得也没顾得上梳洗,胡子拉碴的,便又去打了清水来给他净面。陈璟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沈青江忙前忙后,偶尔咳嗽一两声,沈青江就会马上拍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好容易收拾完了,沈青江才拿起调羹准备喝粥。他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陈璟,沈青江奇怪地想,他明明面色如常,脉相平稳,为何身上无力呢?莫非还有其他疾患我未曾探出吗?


    思及至此,他盘算着饭后给陈璟再号一号脉相。


    此时衙门里的杜彪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喊道:“头儿!不好了,又死人了!”


    陈璟掀开被子跳下床喝问道:“什么?哪里发现的?”


    “北城郊外路边的草丛里!”


    “长赢,走!”


    陈璟迅速穿衣拿刀,就要带着沈青江去现场,此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啪”,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完了!


    他僵硬地回头看沈青江,果然看到了对方手里被捏断的调羹。


    沈青江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调亲昵:“阿璟啊,你这病好得还真是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