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顶着矿洞内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迅速退出。


    外面的竹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平添几分阴森。


    他们没再回州府安排的住所，也没走官道，而是避开人群走了山路。


    暂时停靠在一个无人烟的废弃驿站，崔羡好靠坐着，面色凝重。


    “我们进矿洞一事被发现，崔府和太子那边肯定会全力阻止我们回京。”


    一旁的少年眼色沉沉，他视线滑向桌上放置的匣子，淡声开口。


    “这匣子，太过于招眼了。”


    听到此话，崔羡好伸出手，将匣子打开，将那些密密麻麻的信件都一一分散给了周围的侍卫，最后只有一件刻印着外邦图腾的手件，少女沉思片刻，将其放进自己兜里。


    自己暗里身为太子探子，总归比他们更好藏起这个东西。


    手上分发的动作没停，少女的语气冷静，在这寂静的房间里稳稳落下。


    “一起走目标太大，他们肯定会先入为主以为证据都在我和殿下身上，我们分散开逃，可以分散火力。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就多一份证据能够呈上去。”


    最后一句话，愈发坚定。


    她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扫视着各位，随后牵住身旁少年温热的手，抬眼看他。


    “你相信我吗？”


    看着少女将所有证据分散了个遍，没有他的份，谢杳没有言语，垂眼落在她透着温度的手背。


    我能相信你吗？他将那只手握紧。


    刚刚传来消息，太子的人已经到了洋州，此时怕是快寻到此地了。


    “我相信你。”


    眼眸对望，似千言万语。


    少女眼底燃起笑意，她转身看向众人。


    “夫人，属下等人必将誓死追随。”


    “好，今日众以忠信待我，我亦以报之。”


    崔羡好动作极快地将那谢杳方才换下沾血的外袍，她步伐急促，几步就到了庭外，扬手将那外袍挂在了树梢上，极为扎眼。


    空城计。


    看着少女的动作，谢杳立刻意识到她的想法。


    他跟上前，唤充槐等人将显眼的东西落下摆在明显的山路上，又留了几匹马在后院处。


    看着谢杳颇为默契的安排，崔羡好弯了弯眉，她叉着腰，语气轻快。


    为这凝重的气氛落入一颗荡起涟漪的石子。


    “幺幺可是和我心有灵犀，”说着便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她眉间微蹙，“此事……我只有七成把握。”


    她常年帮崔父做事，知晓崔府和太子手下，最受信任的死卫——常旭，心高气傲，多心多疑。


    此事事关重大，他们断不会允许谢杳赶到京城告发，有九成几率会派遣常旭来。


    谢杳捏了捏少女的手指，语气淡淡却缓缓传递着安心的力量。


    “足够了，若是在他们手下逃，敌多我少，能生的几率甚至不过三成。”


    他视线移向远方，和少女一起，坐在屋子里，静待着这场“豪赌”的结局。


    七成？他竟不知自己的妻子竟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了？


    他垂下眼，却头一回阻挡了这次怀疑的滋长。


    暴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水幕。


    密集的雨点砸在驿站腐朽的屋顶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和混乱的马蹄声混在一处。


    数十名黑衣人，出现在驿站前方的路口。


    为首者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庭院枯树上那件在风雨中飘摇的，刺目的玄色亲王袍服。


    以及驿站门前悠闲拴着的几匹战马。


    “停！”


    首领猛地抬手，队伍瞬间勒马停住，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甲流淌。


    “大人，是淮阳王的袍服，还有马匹，他们果然在此，我们马上进去将他们杀了给主人领命。”


    那位首领，也就是常旭，却眯起了眼，盯着驿站大门，门内光线昏暗，却隐约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出男女。


    风雨飘摇的孤驿，悬挂的亲王衣袍，门前散落的马匹，门内静坐的身影……


    这一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莫非有诈？”


    常旭心中怀疑渐起。


    先不说那里面的人是否是淮阳王谢杳，再说这一路上明摆着的线索……


    “大人，管他什么诈，他们已是瓮中之鳖，冲进去杀了便是。”


    就在常旭犹豫的刹那——


    驿站后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和隐约的呼喝声，紧接着，似乎有兵刃交击的锐响穿透雨幕传来。


    “不好，声东击西！他们要跑！”


    常旭脸色大变，瞬间认定这是对方掩护主力突围的伎俩。


    “留一队人看住前门，其他人，跟我去后山堵截！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呼啦啦！


    大部分追兵立刻调转马头，如同黑色的洪流，朝着驿站后方，传来声响的方向狂奔而去。


    房屋内，听见门外的动静，少年拧身，按住腰间剑柄，拔剑出销。


    长剑一出，化作一道银光，牢牢地护在崔羡好身前，他眼眸深深，落在在木门上。


    崔羡好依旧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背脊挺直，握着枯枝的手指关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计划成功了，然而，留下的这七八名精锐死士，同样是巨大的威胁。


    就在门外死士们距离大门不足十步之遥时。


    充槐等人提前做好的陷阱开启。


    驿站侧面一处早已腐朽。


    被风雨侵蚀得摇摇欲坠的土墙，在一声巨大的惊雷炸响后，竟“轰隆”一声，向内坍塌了半边。


    烟尘混合着雨水瞬间弥漫。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变故，让逼近的死士们动作停滞，脚步也跟着缓慢下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


    充槐等人破门而出，乘着死士未反应过来迅速上前，谢杳也提剑进入。


    崔羡好连忙站起身，躲在了门后一个死角里，默默观察着局势。


    听闻谢杳年少时，拜了江湖的一位名师，耍的一手好剑。


    此时他身形流畅，在敌人剑光间婉若游龙。


    他的剑似乎没有轨迹，势如破竹，将对面击得连连败退。


    忽然，一道快如鬼魅的黑色身影，从少年的背处靠近，动作极快。


    “谢杳小心！”


    崔羡好惊呼出声，被少年提醒，谢杳转身挥剑拦住那下偷袭。


    暴露了位置，其中一位死士速度极快向崔羡好刺来。


    太快了。


    快到门口的充槐等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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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反应。


    更何况没习过武的崔羡好，她瞳孔骤缩，头一次和死亡挨得挤近。


    就在那匕首的寒芒即将触及她颈间皮肤的刹那，一道身影猛地扑出。


    是谢杳。


    他不知道怎么从远处跑来的，此时挡在少女身前，生生挨下了那一刀。


    “噗嗤。”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在风雨声中，在崔羡好的耳朵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无比清晰地看见了少年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后依旧如松。


    剑光闪烁，将那死士杀了。


    而那在她眼中一直挺松的身影，此时摇摇欲坠，如同风雨摇曳。


    “幺幺。”


    她伸出手上前接住少年，声音极轻，带着她也未曾察觉的担心和害怕。


    另一边的死士见谢杳受伤，赶忙上前想要给他最后一击，却被充槐挡下。


    “夫人，带殿下走，我们殿后。”


    充槐语气坚定，回头看了眼有些慌张的少女。


    崔羡好下意识摇了摇头，恍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


    她用尽力气将少年拖起，咬紧牙关，将那沉重的身板全压在自己身上。


    视线里看到了那扇被撞塌的土墙缺口，她费力地搀扶着少年的身体，走向那唯一的生路。


    她不会武功，谢杳此时受伤，他们两个留在这只会是拖后腿。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浇打在两人身上，冲刷着血迹，也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万物都变得模糊不清，连驿站内的打斗声，厚重的雨水声都被隔绝。


    只剩下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少年阵阵的呼吸声。


    她拖着他，一头扎进了驿站外茫茫的，被暴雨笼罩的山林之中。


    雨水厚重，泥路难行，少女被绊得狠狠朝地上一摔，连带着谢杳也被带着摔下。


    谢杳发出重重的闷哼声，揽着崔羡好的手臂终于脱力般松开。


    崔羡好来不及看自己的摔伤，转头连忙去看旁边的少年。


    少年仰面躺在泥泞中，雨水冲刷着他惨白的脸，显得格外狼狈。


    左肩的伤口处，深褐色的血水混着泥浆不断涌出，将身下的地面染红一片。


    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那双平日里明亮的眼眸此时变得模糊，无法聚焦。


    崔羡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谢杳你怎么样？”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措地悬在他伤口上方。


    躺在地上的少年费力地聚焦视线，对上她那双盛满了惊惶的琥珀色眼眸。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滑过她沾满泥污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颊。


    他扯了扯嘴角，想安慰一句，却只发出一串破碎的气音。


    意识到说不出话，他费力地想抬头逝去少女眼角的泪光。


    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痛，连带着他的意识都开始模糊，手还未到少女脸颊就落下了。


    “我好冷……”


    他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声，身体微微发抖。


    崔羡好心脏猛地一缩。


    她看着他失血的唇色和涣散的眼神，一股巨大的，难言的恐慌将她笼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