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和周既明赴了谭笑笑的约。四人到S市郊的森林度假。


    晨雾弥漫，苏棠醒来发现周既明不见了，便进林子寻找，白茫茫的雾让森林平添几分阴森。


    她正害怕想回头，熟悉的身影从雾中走来。


    “苏棠。”他唤道。


    她赶忙迎上去，拉起他的手就要往回走。


    身后的人却一动不动，语气徒然转冷：“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苏棠一愣，回头撞进那双清澈的眼睛。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是她曾朝思暮想却无法寻回的少年恋人。


    “既明......同学？”


    这个称呼许久未用，再次呼唤却没了从前的悸动，只觉生涩。


    “是我，17岁的我。”少年周既明答道。


    苏棠的手轻轻一抖，下意识抽回，低头不敢看他。


    面对和少年的“久别重逢”，比起激动，她更多的是震惊和心虚。因为陌生，也因为那句“背叛”，她不敢抬头，余光却悄悄搜寻四周，盼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好向他求救。


    “你在找他？”少年冷笑，“他占着我身体时，可没见你找我。”


    苏棠慌忙辩解：“不是，我......”声音却虚了下去。


    少年的表情忽然缓和，目光温柔下来。牵起她的手轻轻拢进怀里。


    “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裹进回忆的漩涡。


    可旧日温情刚涌上心头，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


    强烈的不安盖过一切情绪，她此刻唯一关心的，就是成年的周既明去了哪里。


    少年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下巴顶在她头顶上叹息：“他就这么好？让你这么着急。他明明那么复杂、深沉又危险，那么多人在骂他，你还向着他？”


    苏棠立刻明白，少年指的是周既明最近被大众议论的“抄袭”风波。便立刻挣脱怀抱，直视少年。


    她眼里满是不平：“那些人就是发泄，根本没有证据说他抄袭！”


    少年轻笑，眉梢一挑：“他们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苏棠一怔，像是被这话刺中，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确实知道。重生而来的周既明这一世的成就，多少靠着“未卜先知”的金手指。某种意义上，他现在所获得的成功，确实是“抄”来的。


    可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甚至觉得，他能凭借这微薄的信息差白手起家，靠的就是真本事。那点预见，充其量只是锦上添花。


    否则，同样重生的她，为何拼尽全力，依然活得和上辈子一样平凡？


    “在法律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反驳。


    少年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所以，你已经变了是吗？当初是你让我从阴暗里走出来，是你......”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


    “要我像活在太阳底下一样坦荡。你......都忘了吗？”


    苏棠眼里噙满泪水，声音发颤却仍固执地辩解：“我没忘！我也希望他能像你一样，可是......我根本做不到，你明白吗？”


    她何尝没想过，像改变少年时的他那样，让成年的周既明活得简单明亮，别再成天忧心忡忡、一个人扛下所有，甚至把身体熬垮了还装作没事人。


    可她再也不能像当年那样，轻飘飘地对他提要求。后来的他经历了太多，若不是那份被世事磨砺出来的谨慎和复杂，他根本走不到今天。


    她连抚慰他的能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让他改变。


    “所以，你是同情他，对吗？”少年追问道。


    苏棠擦去眼角的泪，目光清澈而坚定：“不是同情，是爱。”


    当初那份不敢靠近，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怯懦。她怕自己不够强大，无力承载他那份沉甸甸的苦痛，也怕自己的光太微弱，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分明是爱他的，不然不会还没开始，就开始审视自己爱他的能力。


    更不会，顶着强大的无力感，想到最终哪怕要一同沉沦，也决心奔赴。


    “那我呢？”少年不甘地质问。


    苏棠深吸一口气，稳住发颤的身体。尽管残忍，但这是她必须说出的真相：


    “当初我会爱上你，某种程度上，是因为我爱他。”


    少年瞳孔一震，眼眶瞬间泛红。


    “我想拯救的，自始至终是那个陪我熬过低谷、走出黑暗，和我有过十年时光的周既明。”


    不知何时，林间浓雾已散，阳光穿过树冠，将一切都照得清晰透亮。


    光线里，少年的神情恢复平静，嘴角甚至扬起一丝了然的微笑。


    “这样啊，我明白了”他目光灼人，“可我要回来了——或者说，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朝她走来，张开双臂。


    苏棠转身就跑，仓皇的喊声回荡在林中：


    “你、你为什么回来......我想要的不是你啊......”


    ......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周既明床上。


    她撑着坐起，只觉得头晕眼花。昨晚的记忆停留在她跌入周既明怀中的前一秒，除此以外，就是刚刚那场有些阴郁的梦。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周既明在备菜。熟悉一个人到某种程度，连他切菜的声音都认得出来。


    她艰难起身，朝主卧卫生间走去。简单洗漱过后，她打开了房门。


    “那个......有衣服换吗？我想洗个澡。”


    站在中岛前切卷心菜的周既明闻声抬头：“床头不是放了一套？没看见？”


    “看见了，就是和你确认一下。”


    她刚起床就看见那套整齐叠放的衣服，也知道那是为她准备的。只是梦里那份不安还未消散，她想找个借口和他说话，确认眼前这个人，并没有变化。


    周既明目光柔软，虽然眼下带着倦意，看她的眼神却像卸下所有疲惫，只余一片余温。是她熟悉的目光。


    她安心地转身去洗澡。


    等苏棠洗完澡神清气爽出来，周既明已经把早饭摆上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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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心菜鸡丝粥、醒酒汤，还有楼下买的小笼包。


    因为那个梦，苏棠神色有些不安，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要回来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梦里少年周既明的话反复在她脑中回响，隐隐像某种预言。


    同时，这个梦也像她潜意识的宣言，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周既明的感情，毫无保留地摊开在阳光下。


    她清晰记得梦里说过的每句话，也记得说出口时内心的确定与震动。


    那份爱，因为一场梦，如破土春笋般涌现，连她自己都被撼动了。


    周既明抬眼瞥了瞥她，目光沉沉。


    昨晚他一夜没睡。


    那句“你、你为什么回来......我想要的不是你啊......”在脑子里循环了一宿，搅得他整夜辗转反侧。除却醋意，更多是不安。


    他一整晚都在假设。


    想苏棠会不会因为项目黄了，看穿他后跟他闹翻。甚至想好了，如果她要结束这段关系，他该怎么应对。


    最糟的结果，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自己发场高烧，假装昏迷，醒来后彻底扮成从前那个少年——那个她始终渴望的“他”。


    “苏棠——”


    “周既明——”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四目相对，苏棠示意周既明先说。


    周既明本想催她喝醒酒汤，可撞见她闪躲的眼神，心里骤然一沉——她该不会是现在就想和他划清界限吧？


    “和知言他们的旅行，还去吗？”他赶紧换了个话题。


    苏棠摇头。


    太邪门了，梦里那场景她可不想重现，还是不去为妙。


    “昨晚喝多了，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周既明心里咯噔一下，眼神微乱：“那、那就不去。”


    他强作镇定，拿起手机给陆知言发消息。苏棠又补一句：“但你答应他的带薪假别取消，我不想背刺打工人。”


    “好。”


    两人各怀心事吃起了早饭。


    苏棠宿醉加做梦，没什么胃口，醒酒汤喝完了，粥还剩大半碗，小笼包更是一个没吃。


    她拿勺子搅了半天，粥都搅稀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眼神发飘，表情空落落的，嘴唇动了几次，却什么也没说。


    周既明已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觉得苏棠一定是在想怎么开口说不在一起了。


    他拿起手机假装处理工作，想着她一开口，他就假装有电话进来，能拖一会是一会。


    半晌，苏棠终于开口。


    周既明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一时间把手机贴到耳边。


    两人再次同时发声——


    “喂？”


    “周既明，我们自己去别的地方吧，不和谭笑笑他们一起了。”


    “哈？”周既明一愣，完全忘了自己还在“通话”中。


    苏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话没出口脸先红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累，只是不想被别人打扰。我们不是......说好期末结束就在一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