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从没这么期待过一次出游。


    周六出发，她周四就开始收拾行李。她小心翼翼地把“战袍”塞进夹层时，被朱雯雯逮了个正着。


    “哟，你这是要去‘献身’了？”


    苏棠早已习惯她们这样乱用词语，面不改色地点头：“对啊，有问题？”


    朱雯雯一脸坏笑：“没问题，就等着你回来交流经验了。”


    第二天苏棠照常去工作室，一进门就察觉气氛凝重。


    刘大强瘫在电脑前，头发抓得乱糟糟，眼神空洞，像受了什么重创。其他人也垂头丧气，满屋低气压。


    “出什么事了？”苏棠小声问道。


    奇怪的是，连平时最爱插话的李快言也沉默不语，只偶尔叹气。


    “到底怎么了？来个人说句话呀。”苏棠急了。


    刘大强疲惫地起身：“你跟我出来一下。”


    两人走到办公楼一层的吸烟区。苏棠讨厌烟味，但看他愁容满面的点烟，也没阻止。


    “苏棠。”刘大强深吸一口，望向虚空，“我们的游戏......大概率是，做不成了。”


    “什么？为什么？”


    周一他们刚提交新版本，投资方明明反馈很好，说下周资金就到。怎么才几天，就做不成了？


    刘大强重重叹了口气。


    “有个同类型的游戏......今天上线就爆了。”


    苏棠最近忙期末，根本没关注市场。她之前做调研时，市面上根本没有同定位的游戏，还觉得他们一定能开创先河。


    怎么突然冒出个竞品？


    她赶紧掏出手机，打开应用商店。一款叫《筑星》的二次元新游戏挂在榜首，点进去一看——二次元、抽卡、打怪、开放世界，定位和他们一模一样。


    视线落在开发团队的名字上。


    乐糖科技。


    几个熟悉的大字映入眼帘，她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会......


    “社长，我......”她下意识想解释，被刘大强打断。


    “我知道和你无关，虽然太巧了。”他吸了口烟，“我下载来玩了。定位是像，但故事线和角色设计差别挺大，做得还比我们精致。真要怀疑抄袭，说不好谁抄谁。”


    阳光刺眼，让他下巴的胡茬和浓重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那我们的项目......就要因为这停下吗？”苏棠还想争取一下，“就不能调整一下玩法和细节？”


    市面上撞型的游戏比比皆是，只要玩法上做出差异点，依然有机会存活下来。


    刘大强苦笑：“我也想啊，可投资方已经撤资了。”


    ......


    傍晚，刘大强把全体成员叫到学校附近的清吧，办了个散伙会。


    “谢谢大家，陪我演了这么久的一场梦。”他举起手里的软饮，向所有人示意。


    气氛有些沉重，杯子碰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都像带着一种悲壮。


    几巡下来，不少人开始说心里话。


    李快言喝了点酒，连基本的客套都丢了：“老实说，我也一开始是冲着活动分来的，没觉得这项目能成。可后来......我是真希望它能成啊。”


    苏棠一巴掌轻拍在他背上：“学弟，你都待这么久了，怎么都要散伙了都还不会说话？”


    李快言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带着醉意瞪向苏棠：“学姐，我怀疑你......是间谍！”


    苏棠也喝得有点晕，没听清：“你说什么？”


    “间、谍。”


    席间的酒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散了大半，好几道目光落在苏棠身上。


    苏棠心里一紧，但醉意让她面上还算镇定：“学弟，你胡说什么呢？”


    李快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在学校撞见她和周既明勾肩搭背的事说了出来。


    “你跟咱们学院那个大神，就是有一腿。谁知道你有没有把项目消息漏出去？”


    苏棠放下酒杯，低声说：“我没有。”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局面，但一直以为顶多是在项目期间被发现，大不了退出项目。可现在项目直接黄了，一顶间谍的帽子扣下来，她反而不知怎么解释。


    刘大强替她说话：“我信苏棠。她和周既明的事之前和我报备过，大家都别为难她。”


    话一出口，周围的目光缓和了些。


    可李快言仍然不依不饶：“就算没泄密，和对家的人在一起，也是背叛！”


    刘大强脸色沉了沉，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住口。


    苏棠很想解释，她和周既明高中就在一起过，现在只是复合。两人从来没有讨论过项目方面的事情。可这种时候，多说反而像掩饰。她索性拿起杯子，继续喝酒。


    有人出来打圆场：“只能说英雄所见略同了。学院大神那公司现在都成行业风向标了，能和他们撞上，说明我们项目潜力不小，只是运气不好，被他们抢了先机。”


    “对对对，先机被抢了嘛。哎，那人是会算命吗？怎么做的款款都是爆款？”


    话题突然转向对家，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听说好几家公司最近跟他们在扯皮，都是项目撞车的事。可人家开发在前，又没有抄袭证据，最后都不了了之。”


    “大神是真的牛，款款爆款。不过他们最近上市好像不太顺，就因为周既明还是个大学生，外面都猜他背后有团队，立了个青年才俊的人设。”


    “我也觉得是立人设，才二十出头，创业能顺成这样？”


    “肯定有后台，清北都不去，搞不好是S市有背景，方便他创业。”


    不知谁开始阴谋论地乱猜，大家完全忘了刚才苏棠和周既明的事。


    有人甚至放言：“搞不好是勾搭上什么富婆，扶他上青云呢。”


    话说完，那人才觉得不对，慌张地看向苏棠：“我瞎猜的，别介意啊。”


    苏棠摆摆手：“你们随意吧，现在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我公私分明的。”


    此话一出，大伙齐声较好，刚才的疑虑一扫而空。


    没了顾忌，散伙会彻底变成“吐槽对家大会”。


    “年少成名未必是福，搞不好福气都在前头用完了。”


    “就是啊，一两次撞车是巧合，这么多公司都说项目雷同，没猫腻谁信？”


    “抄袭狗挨千刀！”


    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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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在一起。


    他们不见得真的认为周既明抄袭，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


    苏棠懂得这份不甘，于是也跟着举杯，算是为这段日子画个句号。


    他们的声音被酒意越推越高，一场充斥着对对家怨恨的散伙饭，毫无遮掩地落在角落的某人眼里。


    那人端起酒杯，嘴角轻轻一弯，仰头饮尽。


    周既明是今晚才知道，刘大强的项目和他刚上线的游戏撞了。


    他今晚见完客户正准备走，就撞见苏棠他们进来。本想等他们散了再发消息接她，却意外看了一场关于自己的“批斗大会”。


    撇开那些对他背景的揣测，他们的愤怒并非全无道理。


    在上帝视角里，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抄袭者。


    那些公司当然找不出证据——谁能指控一个抄袭未来的人？


    他抄袭了未来的爆款游戏，还成了行业的先锋，这件事，他自己都挺不齿的。


    可看到苏棠毫不犹豫地站到指责他的人群里，心里还是被刺了一下。


    聚会接近尾声，人陆陆续续离开。苏棠摇摇晃晃站起。


    “好了，我、我要回去了，大家、后会有期。”


    周既明从角落走出，给苏棠拨电话：


    “苏棠，我在清吧附近的便利店，你等会儿过来。”


    苏棠迷迷糊糊，脚步踉跄，听到电话里的话，不禁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哦——你跟踪我。”


    她打趣周既明，觉得侦探都没他尽职尽责。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今晚去我那儿吧，我也没法送你回宿舍了。”


    “好呀，真贴心。”


    挂了电话，苏棠踉跄着往外走。工作室的人见她醉得不轻，问要不要送她。


    她大手一挥：“不用！万恶的对家来接我了。散伙饭吃过了，我现在不跟你们一伙了。”


    “你们......这群坏蛋，骂了一晚上我男朋友......我、我要和你们绝交！”


    大家看她醉得那么厉害，都笑着没当真。能这么坦荡说这些话，大概心里真的没鬼。


    周既明接到苏棠时，苏棠几乎要醉倒。


    车停在两个街区外的停车场，他决定背她走过去。


    夜风微凉，车流在身旁掠过，远处的霓虹影影绰绰。背上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周既明却觉得心里没那么沉了。


    刚才那些话都不重要了。


    就算她也跟着骂他，也无所谓了。


    只要她还在身边，别的都不算事。


    金手指换来的事业是假的，风光下用来的人也是假的，周围的一切都虚幻而不真实。


    他总怀疑重生是场梦，因为他前世的结局太惨，于是临死时做一场美梦来圆未了的愿。


    “苏棠，谢谢你。”他低声说，“哪怕这真是一场梦，哪怕整个世界是假的，至少你和我是真的。”


    背上的人动了动，像是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她醉得厉害，声音糊成一片，可周既明还是听清了——


    “你、你为什么回来......我想要的不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