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遂缓缓地站起身来。


    影巫不禁心中一喜，连忙扶住郑遂的手。


    对外面高喊了一声：“快为陛下准备膳食！”


    门口的小太监闻言，悬了几天的心骤然落地，忙不迭地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话音未落，便快步退到廊外，对着候在外头的宫人高声传令。


    宫人们早得了叮嘱，一听吩咐，立刻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影巫把郑遂扶回了正殿，先梳洗更衣。


    可是出来后，郑遂坐在这边，目光有些失焦，不知道落在何处，依旧是那副失神的模样。


    影巫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只悄悄留意着他的神色。


    生怕一句话说错，又勾得他陷入自责。


    不多时，几碟精致的膳食便被端了进来。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殿内的沉闷。


    影巫看着郑遂缓缓抬起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松。


    陛下肯吃饭，就还有希望。


    可刚放下心没片刻，郑遂的筷子却忽然停在半空，随即轻轻搁回了碗碟上。


    影巫见此情景，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郑遂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影巫，你说……朕做的这些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影巫闻言，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两步到郑遂面前。


    “陛下！属下万万不敢这么想！您哪里错了？您推行新政，让百姓少受苛捐之苦。您带来新的法子，让地里多产粮食。您想护着皇后娘娘，也想护着天下的子民。这都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顿了顿，又压着声音继续道。


    “奴才知道，师爷和将士们的牺牲让您难受，可您想啊，这天下积弊已久，要改就得动根基，哪有不流血、不牺牲的？您当初说，要让这大齐的人都能活得有尊严，这事儿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是要慢慢来的。如今您要是垮了，那些牺牲的人岂不是白死了？暗处的人还在等着看您的笑话，皇后娘娘还等着您救，这天下的百姓，也还等着您给他们一条活路啊！”


    郑遂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影巫，脑海里忽然闪过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想法。


    那时除了活命以外，更多的是伤心。


    他看着流离失所的百姓，看着苛政下的疾苦，便觉得心里疼的紧。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暗下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他从未想过一步登天，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牺牲，让他一时乱了阵脚，却忘了自己最初的坚持是为了什么。


    是啊，改变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牺牲是长久路上无法避免的代价，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迷茫，就辜负了那些信任他的人，更不能放弃自己的抱负。


    郑遂缓缓抬手：“起来吧。”


    影巫愣了一下，见郑遂眼底的空洞渐渐散去，重新有了光，连忙爬起来，眼眶通红地应了一声。


    “哎！”


    郑遂拿起筷子，这一次不再犹豫，一口口认真地吃了起来。


    影巫站在一旁，见他终于有了进食的兴致，悬了许久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郑遂的脸色好了不少，身上也多了几分气力。


    他擦了擦嘴角，对影巫道：“走吧，陪朕去凤仪殿，看看皇后。”


    影巫躬身应道：“是，陛下。”


    凤仪殿内的血腥味比昨日淡了许多，宫人们看上去也放松了不少。


    郑遂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心就悬着，也不知徐妍如今怎样了。


    知道踏入殿门，守在门口的太医立刻满脸喜气的迎上来迎了上来，郑遂的心才骤然放下。


    他急忙问道：“皇后今日如何？”


    太医连忙躬身行礼：“回陛下！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好了不少，高热已退，呼吸也平稳许多，方才还浅浅醒过一次，虽未说话，却能眨眼睛回应了！”


    郑遂脚步一顿，面色终于柔和了几分。


    他快步走到内殿门口，对着殿内候着的宫人、太医摆了摆手。


    “都先退下吧，朕想单独陪陪皇后。”


    众人连忙躬身应诺，轻手轻脚地退出殿外，顺手合上了殿门。


    郑遂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伸手轻轻握住徐妍的手。


    她的手还是有些凉，但比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温度，指尖也能感受到微弱的脉动了。


    低头看她，见徐妍脸上的苍白也退了几分，郑遂心中更是欢喜的不行。


    他喉结动了动，轻声道：“妍儿，朕来看你了。”


    徐妍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睡得很深很沉，没有听到郑遂在说什么。


    但郑遂却握着她的手，徐徐的开口诉说着。


    “朕刚穿到这大齐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活下去，后来看到百姓们受苛政压榨，流离失所，就想着要改一改这世道，让大家能好好活着。这就是朕的抱负，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郑遂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微红。


    “可近些日子事端频发，巫咸和禁军们也出事了，朕竟慌了神，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那么多信任朕的人没了消息，朕夜里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他们的样子……”


    郑遂说着，声音更加沙哑。


    “但朕忽然想起，你当初说过，信朕能做成想做的事。你都信朕，朕怎么能因为一点迷茫，就辜负你的信任，也辜负那些为了这份改变牺牲的人？”


    他低头，将徐妍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指尖摩挲着她微凉的手背，随后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你再等等朕，等朕把该做的事做完，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殿内静了片刻，郑遂又握着她的手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掖了掖她被角，转身大步走出内殿。


    影巫正守在殿外，见他出来，立刻上前一步。


    郑遂停下脚步，面上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影巫，两件事，需要你即刻去做。第一，继续全力追查城西的香料铺子，务必查清背后西蜀势力的脉络，所有牵涉之人，一个都不能漏。第二，从禁军里挑一批精锐，越快集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