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夙面对郑遂的威压却依旧淡定。


    他再次躬身，徐徐道来。


    “陛下息怒，草民此来，非为求死，亦非为那毒妇求情。草民是来，与陛下做一笔交易。”


    “交易？”郑遂嗤笑一声。


    “你一个阶下囚的同党，有何资格与朕谈交易？”


    “非也。”离夙缓缓抬起头。


    他抬起头来，目光竟直视着郑遂。


    “我与风微，可不是同党。”


    郑遂冷冷的看着离夙，嗤笑道：“朕知道，你是风微的男宠，也听闻西蜀朝中变故。可朕好奇，你怎么进入的大齐国境？你当朕，是三岁小孩？”


    “那就用事实来说话。”离夙不惧不畏。


    “我知道陛下想知道的一切，包括风微如何从一介不受宠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为了女帝。乃至……几乎动摇国本。以及，她背后真正依仗的是什么，而非她说的那些血脉牵连。”


    离夙微微拱手。


    “陛下，血脉只是其次。这，可不是风微的主要目的。”


    郑遂眼神微凝，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离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离夙微微颔首，娓娓道来。


    “陛下可知，风微最初是被驱逐于西蜀皇陵生活的。近及笄之年，她初入宫，可并不受宠。西蜀公主无数，她不过其中之一，才能并非非最出众，性情在当时也显得乖戾。她能迅速获得先帝青睐，靠的绝非寻常手段。”


    他顿了顿，灰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擅蛊，更擅一种影响人心智的秘药与秘术。但深宫之内，戒备森严，许多材料难以获取，许多手脚难以施展。她需要帮手，一个聪明、且绝不会背叛她的帮手。”


    “于是，你出现了。”郑遂已然猜到，便冷声道。


    “是。”离夙坦然承认。


    “草民那时，不过是她身边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为她传递消息，搜集药材，甚至……在她需要时，以乐师或内侍的身份接近某些关键人物，用这天赋的嗓音和些许药物，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的判断，为她说好话，或为她铲除异己铺路。但，她那时也不过就是一个稍有才干的公主罢了。但转机，也随之出现。”


    先帝晚年，性情大变，多疑暴戾，唯独对风微信任有加，甚至言听计从。


    所有人都不解，想不通先帝这是为什么，可离夙知道。


    “这其中，亦有草民的功劳。”离夙忽然诡异一笑。


    “陛下您猜，巫蛊之术本不是西蜀皇室祖传的手艺，风微是如何擅长的。”


    他微微直起身来，面上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得意。


    “那些所谓能安神养心的熏香、汤药，多数经我之手调制，或由我指点宫人使用。它们能放大人的情绪，放大猜疑，也放大依赖。”


    郑遂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西蜀先帝晚年的昏聩与宫廷的混乱，他有所耳闻，也是风微得以坐大的根源。


    但他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如此阴私的勾当，而眼前这个人，竟是直接的推手之一。


    “你助纣为虐，如今倒有脸来朕面前表功？”郑遂斜睨着她。


    离夙忽然笑了。


    “功？不，陛下，这是罪。是草民每日每夜都恨不能洗刷的罪孽。陛下可知，草民为何要帮她？”


    他不等郑遂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因为我与她，与西蜀王室，有血海深仇。我本非贱籍，更非自愿为宠。我出身西蜀琅琊离氏，家族虽非顶尖世家，亦算清贵。只因我生就这双灰瞳，容貌尚可，便被西蜀王室定为不详，又因拒绝成为某位权贵的禁脔，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我被强行没入贱籍，辗转成为贡品，被送到了风微身边！”


    离夙帮她，是因为最初风微许诺，若她得势，便助他复仇，颠覆西蜀。


    可我离夙来才知，她从未想过真正履行诺言，反而用他的仇恨和那些手段，将离夙牢牢绑在她的战车上，为她做尽恶事。


    “她享受权力，而我，离夙，不过是她手中一把最好用的刀，用完了，随时可以丢弃，甚至抹杀！”


    离夙猛地抬起头，忽的狂笑起来。


    “陛下，风微的罪，我有一半。我认！但西蜀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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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罪，我更要讨还！如今风微已落入陛下手中，她死不交出解药，无非是指望西蜀那边或许还能有后手，可笑！”


    他向前微微一步，虽被即刻就禁军警惕地按住，却仍急切道。


    “陛下，我知道她所有藏匿援兵的地点，知道她与西蜀联络的方式，知道她培育蛊虫的密室所在！我更知道如何解开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只要陛下允我一事……”


    听闻徐妍的毒可解，郑遂目光终于变得认真了一些：“说。”


    “待陛下平定内忧，剑指西蜀之时，请允我亲见仇人覆灭。若有可能，便叫我亲自手刃仇人！”


    离夙说着，竟俯下身去，一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此后，离夙任凭陛下处置，绝无怨言！”


    大殿内随着他这声声嘶力竭的许诺骤然安静了下来。


    郑遂转头，只见影巫在暗处微微摇头。


    此为两意。


    一来是示意郑遂，离夙身上并无蛊术发动的迹象，他的话，至少在此刻，是真实的。


    二来，也是提醒郑遂，离夙的话，不尽然都是真的。


    郑遂沉默着，在心中斟酌着其中利害。


    离夙所言，太过惊骇，却也完美地解释了许多郑遂解释不通的事，


    此人是一把双刃剑，用过之后必须销毁。


    但此刻，确实是打开风微心里真实意图最合适的钥匙。


    而且，皇后的毒……确实不能再拖了。


    权衡利弊之下，郑遂还是点了点头。


    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若能救徐妍，并能更快地彻底铲除风微的残余势力，亦值得冒险。


    “朕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


    郑遂语气陡转冷。


    “你若敢有半分异动，或所言有虚，朕会让你比风微死得惨烈千倍万倍。影巫会全程跟着你，你的一切行动，皆需朕的首肯。”


    “草民……叩谢陛下！”离夙深深低下头。


    郑遂一挥手：“带他下去，先问出解药和密室所在。立刻去取，不得有误！”


    “是！”禁军领命，将离夙带离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