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微挑眉，似笑非笑：“重要吗？”


    “重要。”徐敬意死死盯着她，“若是我徐敬意的血脉，纵是孽种，也当知道是圆是扁。”


    “呵……”风微轻嗤一声，指尖掠过药碗边缘。


    “是个女儿，生得眉眼与你像极，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啧，任谁看了都知是我西蜀种。”


    徐敬意指节捏得发白：“人在何处？”


    “自然在她该在的地方。”风微忽然俯身，冰凉的银簪尖抵住他下颌，“徐大人，问这么多，是打算认亲？”


    银簪缓缓下移，划过他的喉结。


    “别忘了，你如今是已死之人，大齐钦犯徐敬意的女儿……这身份若是揭穿，你猜那孩子能活几日？”


    徐敬意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终于放轻了语气：“你要我做什么？”


    “简单。”风微丢开银簪，将药碗推到他面前，“养好身子，替我回一趟京城。”


    “什么？！”徐敬意猛地抬头。


    “你疯了？我若露面，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京城就会贴满海捕文书！”


    “所以才是已死之人回去最合适。”风微笑的意味深长。


    “办完了，我带你见孩子。”


    见他不语，她忽又补上一句：“顺便告诉你个趣事，徐家四房那个宝贝女儿徐妍，当今皇后，今年恰巧也十九岁。”


    徐敬意瞳孔骤缩，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徐妍？


    怎会……


    当年徐妍出生时，自己刚刚管家。


    新官上任三把火，却也同样害怕出意外。从上到下大小事宜，乃至于稳婆，都是自己找的人。


    现在她说自己向来瞧不上的那个侄女，可能是他的女儿？


    “看来想到了？”风微欣赏着他剧变的脸色，“你猜，若皇后身份公之于众……”


    “够了！”徐敬意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你修要骗我！徐妍…她不可能！”


    她生着一双黑眸，明明就是中原人！


    “区区一个眸色罢了，我想让它是什么，就是什么。”风微笑着说道。


    “而且，揭穿她的身份，根本无需费力，只要她的眼睛能够……”


    她忽的凑近过去：“对了，我特地让魏王告诉郑遂，你和我的事，至于那个徐妍，我说她是前朝大公主的血脉。看样子郑遂一点都不介意呢，但是，他真的不介意吗？”


    当他发现自己想尽办法为徐妍遮掩身世，结果被揭穿的却完全不同，他会怎么想？


    “你啊，时间不多了。”风微轻轻拍了拍徐敬意的肩膀，“一旦郑遂察觉不对劲，先我们一步发现，你、我、所有人，只能死。这回，真的没人救你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徐敬意终于放弃了挣扎。


    “我说了，要大齐乱起来。”风微指尖轻叩碗沿，“而这乱局的第一步，需要你这位‘已死之人’，去把水搅得更浑。”


    她微微一笑：“喝药吧，喝了，就都好了。”


    药气苦涩弥漫。徐敬意盯着碗中晃动的黑影，仿佛看见无数怨鬼在其中沉浮。


    许久，他缓缓伸手端过药碗。


    ——


    凤仪殿内烛，火通明。


    郑遂枯坐在床沿，指腹一遍遍摩挲徐妍冰凉的手背。


    巫咸率领的禁军正在殿内一寸寸搜查，连香炉灰烬都过了细绢筛，却始终找不到紫髓枯毒发的源头。


    更漏滴到三更时，殿外忽然响起极轻的叩门声。


    “陛下。”影巫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有急报。”


    郑遂缓缓抬眼。


    巫咸立刻示意宫人退至外间，自己亲自开了条门缝。


    影巫闪身而入，竟连礼都未行全便急声道。


    “陛下，西蜀边境的暗桩急查，连夜传回消息。近三个月来，至少有四批伪装成两国交界的巴县商队的人马绕过关卡潜入内地。京州一带的探子复核，确认最后一批五日前出现在阳城附近，之后失去踪迹。”


    “阳城？”郑遂指节骤然收紧。


    “距京城不过百里……他们想做什么？”


    “属下已命人彻查阳城所有驿馆客栈，陛下莫急，但……”影巫迟疑一瞬，“还有一事更为蹊跷。”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


    “今晨八百里加急从西南军寨送来，西蜀朝堂恐有巨变。”


    密报称，西蜀女帝风微已数月未公开露面。


    所有朝会皆隔屏风进行，称是前些时日丹炉炸裂伤了容颜。


    但三日前丞相强行请见，发现屏风后竟是个嗓音身形皆似女帝的傀儡人。


    “傀儡？”郑遂皱起眉，“那风微人在何处？”


    “不知所踪。”影巫摇了摇头。


    “更诡异的是，西蜀朝堂如今实际掌权的是一名唤作离夙的药师，此人曾是风微的男宠。”


    郑遂瞳孔骤然收缩。


    “陛下！”殿外忽然传来禁军统领急促的声音，“乱葬岗看守急报，徐敬意的尸体不见了！”


    果然如此！


    从魏王开口说二人有染，郑遂便知不对劲。


    果然啊……


    “好一招金蝉脱壳……”郑遂冷笑一声，“好一个西蜀毒凰！”


    难怪查不到下毒痕迹，难怪紫髓枯再现世间。


    若下毒之人是风微本人，只怕她早已潜入大齐境内！


    “影巫！”郑遂猛地转身。


    “立刻封锁京城九门！所有医馆药铺严查购买剧毒药材之人！特别是那些善于调配各种罕见药方的药师！”


    “巫咸！”


    巫咸即刻入内。


    “皇后所中之毒既与徐妙晴同源，可能推算出下次毒发之时？”


    巫咸掐算一番：“紫髓枯特性诡谲，徐妙晴是当场身亡，但皇后中毒量没那么重，若按徐妙晴毒发时辰推算，下次发作应在七日后的子时。”


    “七日……”郑遂皱紧眉头，“够她做很多事了。”


    窗外风雪愈狂，拍打得窗棂砰砰作响。


    他忽然想起什么，疾步走到案前，挥笔拟旨。


    “传朕旨意！缉拿此女，朕要活的！”


    烛火猛地一跳，映的郑遂眸色发红。


    “既然敢来……朕便让你有来无回。”


    子时过半，乱葬岗。


    朔风卷着雪沫，抽打得枯树呜呜作响。


    “陛下请看。”影巫单膝跪地，手中灯盏压低，照向一处浅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