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开始前,人群还在喧闹。


    许大茂的声音在嘈杂中依然刺耳:“……就这紧俏货,你们知道外头黑市多少钱吗?翻几番!也就是我许大茂,有点门路,能弄点回来,给咱厂里职工谋点福利……”


    他晃了晃手腕,那枚黄澄澄的金戒指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扎眼。


    陈奇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闲聊的口吻,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许大茂听见:“许主任,您这门路是真广。这年头,啥东西都缺,搞点东西不容易。”


    许大茂闻声扭过头,看到是陈奇,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了几分,换上那副招牌的假笑:“哟,陈医生也来了?可不是嘛,搞后勤就是跑断腿、磨破嘴的活儿,没点门路寸步难行啊。”


    他上下打量着陈奇,眼神里带着审视。


    “确实辛苦。”陈奇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几分请教的意思,


    “就像咱们医务室,缺医少药也是常态。上次我整理药柜,发现有些常用药存量告急,像阿司匹林、青霉素这些,工人兄弟头疼脑热、外伤感染都指着这些药呢。许主任管着这块,压力不小吧?不知道这药品采购的渠道……”


    陈奇的话还没说完,许大茂脸上的假笑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瞬间僵住。


    他瞳孔不易察觉地一缩,身体也微微绷紧,原本斜倚在椅背上的姿势瞬间坐直了。


    他猛地打断了陈奇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强硬:“哎!陈医生!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周围的喧闹似乎静了一瞬,附近几个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许大茂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赶紧咳嗽两声,试图缓和气氛,但语气里的警惕和戒备却掩饰不住:


    “厂里所有的采购,都是正规渠道!严格按照上级规定,走流程,有批文的!你一个新来的医生,首要任务是看病救人,这些采购后勤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更不是你能瞎打听的!”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语气里带着训诫和警告的意味。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许大茂立刻岔开话题,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夸张的炫耀腔调,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发生过:“要说门路,那得看是什么门路!陈医生,不是跟你吹,就这京城地面上,三教九流,方方面面的关系,我许大茂都熟!远的咱不说,就说上回……”他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吹嘘起自己如何神通广大,认识某某领导,办成过某某“大事”。


    陈奇只是冷冷的看着许大茂,任由他不停的吹嘘着,心中则是在不停的盘算着,这件事看来远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很快电影开始了,银幕上炮火连天,英雄儿女的呐喊回荡在礼堂。


    但坐在角落的陈奇,心思早已不在电影上。


    他知道,自己可能捅到了一个马蜂窝。


    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接下来对方很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反制措施。


    果不其然,四合院里的暗箭,比陈奇预想的来得更快、更阴损。


    电影散场已是深夜。


    陈奇回到和满院,四合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发出微弱的光。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自家北房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开门,脚下却猛地一滑!


    “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


    陈奇稳住身形,低头一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门口青砖地上,竟泼洒了一大片水渍,在月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面积不小,显然是刚泼不久,水迹一直延伸到东厢房刘海中的家门口。


    陈奇心头雪亮,这绝不是意外泼洒,而是故意的!


    目的就是恶心他,让他难堪。


    他没有声张,借着月光,隐约看到西厢房阎埠贵家的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哼,小把戏。”陈奇心中冷笑。


    他没有立刻清理,而是先开门进屋,点亮煤油灯,拿了扫帚和簸箕出来。


    他没有叫骂,也没有去质问任何人,只是默默地、一下一下,将门口的积水扫开。扫帚划过湿漉漉的青砖,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在他专心清扫时,后院小门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是聋老太太!她年纪大,睡眠浅,起夜路过。


    老太太眼神不太好,但借着月光,正好看到陈奇在默默清理门口的水迹,也看到了那水迹的来源方向。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拄着拐杖,在陈奇扫干净的地方顿了顿脚,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又蹒跚着走回自己屋去了。


    这一声叹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寂静的夜里有着别样的分量。


    陈奇知道,老太太看见了,也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陈奇起床,准备去医务室。刚打开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尖锐而刻意的叫嚷声,三大爷阎埠贵那特有的、带着哭腔的调门响彻了整个和满院:


    “哎哟喂!我的老母鸡啊!我那两只下蛋的老母鸡啊!昨晚上还好好的关在笼子里,今儿一早怎么就不见了啊!那可是我特意留着给我大孙子补身子的啊!哪个天杀的,连鸡都偷啊!”


    阎埠贵手里拎着个空鸡笼子,像演独角戏一样,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拍着大腿,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怀疑人生”。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各家各户的门口,最后,“重点”在陈奇新搬来的北房门口停留了好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暗示和控诉。


    “三大爷,您别急,再好好找找?兴许是跑出来了?”有不明就里的邻居劝道。


    “找?往哪找啊!”阎埠贵声音拔得更高了,带着哭腔,“笼子门是被打开的!这分明是有人手脚不干净!就盯着我这老母鸡了!你说我这鸡能跑哪去?莫不是……”


    他又一次把目光瞟向陈奇的门口,后面的话没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新来的,占了三间房,手脚还不干净,偷他的鸡!


    院里早起的人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地看向陈奇。


    这帽子扣得又大又狠,在那个年代,偷鸡摸狗的名声一旦背上,在邻里间可就难做人了。


    陈奇站在北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阎埠贵卖力地表演。


    他昨晚扫水的时候就注意到,靠近自己门边的角落,不知何时被人用破筐子盖着两只蔫头耷脑的老母鸡!这拙劣的栽赃,简直侮辱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