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房的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夜灯光晕，许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直到确认妹妹睡熟，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门关上的瞬间，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


    许昭盯着桌上的平板——陈野留下的那份《自由人狙击体系适配性分析》还亮着，屏幕上定格的是他三年前的青训考核录像。画面里的少年眼神锐利，动作干净利落，和现在直播时故意夸张的"娱乐主播"风格截然不同。


    他伸手点开视频。


    “许昭，反应速度S+，动态视力S+，综合评价S级。”


    录像里的教练声音冷静，而画面中的少年——不满16岁的许昭，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野心。


    “如果能保持这个状态，下个赛季可以考虑提一队。”


    许昭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年轻的自己。


    ——然后画面突然跳转，变成了他被淘汰当天的监控录像。


    他看见自己站在训练室门口，手里攥着退训通知，脸色苍白。身后是同期学员的窃窃私语：


    “没想到，他居然会作弊，啧啧啧”


    “可惜了，作什么弊呢，明明实力那么强”


    “可惜什么，说不定以前就作弊呢”


    “哈哈哈哈，也对。”


    录像里的许昭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像头受伤的狼。下一秒，他摔门离开，监控画面戛然而止。


    许昭猛地按灭屏幕。


    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他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他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到最底部的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0622，他离开青训营的日期。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父母在车祸前一周发给他的消息——


    “儿子，比赛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许昭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落下。


    窗外，夜风吹动窗帘，月光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褪色的铁盒——和许小满今晚给他看的一模一样。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应援手幅，上面用马克笔写着：


    “许昭，世界冠军！”


    ——那是父母生前最后一次去青训练营看他亲手做的。


    许昭盯着手幅看了很久，自言自语道“……蠢死了。”


    可他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那张纸揉进血肉里。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Zero：【睡了吗？】


    许昭盯着那个ID，呼吸微滞。


    三秒后，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周凛：【明天下午三点，Kings基地除了我，其他人不在，来不来随你。】


    许昭的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有落下。


    月光偏移，照亮了桌角的另一件东西——陈野留下的门禁卡，上面印着Kings战队的logo。


    许昭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抓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林小北困倦的声音传来：“……儿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许昭的声音沙哑：“……我爸妈车祸那天，医院是不是来过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嗯。”林小北的声音突然清醒，“打到了青训营座机上，但当时你在比赛，教练没告诉你。”


    许昭的呼吸一滞。


    “后来呢？”他问。


    “后来……”！林小北叹了口气，“后来周凛知道了，直接冲出去找你，甚至也退了当时的训练营，但当时你已经走了。”


    许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他找了我多久？”


    “三天。”林小北说，“直到你妹妹的手术结束，他才回来。”


    许昭猛地挂断电话。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面还显示着周凛的最后一条消息：【来不来随你。】


    许昭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周凛，你他妈真是个混蛋。”


    他抓起门禁卡，狠狠砸向墙壁——


    卡片撞上墙面，又弹回来，落在他脚边。


    月光下，Kings的队徽闪闪发亮。


    许昭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弯腰捡起，攥进掌心。


    --


    第二天上午，许昭送完小满上学后，照例打开了直播。


    许昭摄像头只开了半屏，画面里能看到他随意支着下巴的手，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平板，往常张扬的银灰发梢今天软塌塌地垂在额前，在屏幕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今天打会儿娱乐局。”许昭声音比平时低半个调，随手点开排位匹配，“随便玩玩。


    弹幕立刻察觉异常：


    【崽啊你摄像头焦距都没调，脸都是糊的】


    【昭昭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好哑】


    打了几局后，许昭心不在焉，更加证实水友的担心。


    【儿子今天状态不对啊，第三枪打墙上了】


    【昭昭的手今天有自己的想法】


    【举报！主播手和脑子今天异地恋！ 】


    【崽啊，要不今天早点下播吧】


    许昭的指尖在平板上漫不经心地滑动，游戏角色机械地重复着翻越围墙的动作。往常流畅的操作今天像生了锈，第三次狙空时，他烦躁地扯了扯耳机线。


    “3号能不能有点团队意识？”1号队友突然开麦，声音尖锐得刺耳，“刚才那波架枪你在cosplay盆栽？”


    许昭眼皮都没抬，冷笑一声：“建议你去配副眼镜，刚才那位置架枪等于给对面当活靶子。”


    【哈哈哈哈优雅！太优雅了！】


    【骂人不说脏字还得看我昭】


    【这1号怎么还有脸说我儿子，自己一直跟在我儿子后面舔包】


    突然，4号队友在转角处不慎触发警报陷阱。敌方火力瞬间覆盖，1号应声倒地。


    “4号你脑子留在出生点了？”1号暴怒的声音炸响在频道里，“这种低级错误也好意思打排位？以后能不能有点自觉？别祸害别人！”


    4号沉默着迅速封烟救人，动作干净利落。许昭眼神一凝，狙击镜瞬间开启——


    砰！砰！


    【Chaos 使用 Kar98k 爆头击倒了 不想写作业】


    【Chaos 使用 Kar98k 爆头击倒了 学校快倒闭】


    1号被拉起来后反而变本加厉：“果然是女玩家，操作跟抽签似的，建议...”


    “建议你学会看数据。”许昭突然开麦，声音冷得像淬了冰，“4号封烟到救人的时间2.3秒，比成就生涯最高光时刻的反应速度还快0.5秒。”


    他故意把医疗包扔在1号脚边：“用这个治治眼睛，刚才那波要不是你走位像喝醉的企鹅，根本不会暴露位置。”


    【？？？？】


    【文化人骂街现扬教学】


    【儿子骂的我爽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1号沉默震耳欲聋】


    1号结结巴巴：“我、我...”


    “嘘——”许昭突然压低声音，“我建议你保持安静，毕竟...”他故意停顿半秒，“你的游戏理解水平和你的KD一样惨不忍睹。”


    4号小声地“噗嗤”笑出声。


    许昭在地图上标出安全点：“4号跟我走。”他顿了顿，又补了句：“1号要是跟不上，可以继续在原地开发新的死法。”


    【弹幕爆炸：】


    【儿子今天杀疯了！！】


    【这波嘲讽值拉满但没一个脏字】


    【昭啊你对女粉这么温柔要不要看看我们爹粉的命也是命】


    【前面的爹粉别急，上次他给爹粉水友寄褪黑素写的可是“逆子按时吃药”】


    【举报了，主播骂人太高级影响我学习】


    许昭瞥见最后一条弹幕，嘴角微扬：“在学习？早说啊，我教你！”他顺手给那个ID塞了365天禁言套餐，“第一课，保持安静。”


    游戏画面最后定格在“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界面


    许昭活动了下手腕，扫了眼弹幕助手：


    【6666这局全靠我儿带飞】


    【最后1v3太帅了！】


    【儿子今天心情不好但技术在线啊】


    “下了。”他简短地说完就要关直播，突然瞥见右上角的时间——12:03。


    手指在关机键上顿了一秒，还是点开了直播日历，请假申请的界面弹出来时，弹幕瞬间炸开：


    【？？？又请假？你比大学生早八逃课还频繁！ 】


    【这月第三次了！】


    【@超管 管管你家主播！】


    许昭面无表情地勾选“个人事务”，在备注栏打了两个字：“有事。”


    【有什么事比爹重要？！】


    【该不会又要去见Zero吧？】


    【楼上真相了#狗头】


    他眯着眼把那个带节奏的ID禁言365天，顺手把芋泥波波的杯子往摄像头前推了推：“看清楚了，奶茶还没喝完。”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开一小片水渍，“明天补时长。”


    关播前最后看到的弹幕是：


    【儿子你耳根红了！！！】


    【绝对有鬼！】


    【家人们Kings基地门口集合了！】


    屏幕黑下来的瞬间，许昭把冰凉的奶茶杯贴到发烫的耳廓上。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手机屏幕亮起：


    【林小北：车到楼下了，你他妈别告诉我又临阵脱逃】


    【周凛：[位置分享] Kings基地3号门】


    许昭把空的奶茶杯，抛物线扔进垃圾桶。“哐当”一声响里，他想起今早妹妹偷偷塞进他抽屉里的应援手幅——上面用荧光笔涂改过的字迹还在发亮：


    【Light→Chaos→世界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