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

作品:《阿姊误我

    裴厌城醒过来的时候。


    脑袋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沉重的没了思考问题的能力。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又隐约有些光线,灰茫茫一片,他轻声唤道:“樊卓?是谁在外面?”


    等有人应声上前,他道:“夜黑了怎么不点灯,樊卓呢?”


    来人先是一愣,而后急匆匆的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樊卓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伸手在裴厌城的眼前晃了晃,回头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焦急道:“是,我让他们这就去点灯,殿下,您现在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裴厌城摇摇头,湿润的泪水环在眼眶四周,樊卓知他所急,连忙补充道:“派人找私宅守卫了,一寸一寸的找,只要有消息就会立马来报,殿下,保重身体才是。”


    裴厌城环视寝殿,有些急躁的嘟囔着:“怎么点了灯还是这样黑,内臣供应如今这般敷衍了?连个明亮一点的灯都寻不到?”


    樊卓把裴厌城又摁回榻上,也附和道:“奴才这就去内务办,让人多送些蜡烛过来,殿下先闭上眼睛休息休息。”


    说罢,他屏退众人,交代内仕去请太医,而后走出殿外,朝东南方向吹动了鹰哨,少顷,东南方向应声回复,根据密码,回复是:“梁王无咎。”


    看来,不是梁山王在背后捣鬼,毕竟,按照他与陛下的约定,只要他与陛下井水不犯河水,陛下便可保他一世无忧。


    而樊卓之所以会怀疑他,是因为最近梁山王的夫人新晋有孕,若殿下出事,陛下又无他所出,只怕皇位会旁落宗亲。


    鹰组所回必无差错,况且若是殿下出事与梁王夫人有孕同时昭示,就算其无咎也会惹得一身骚。


    樊卓心稍安。


    他回头望了望裴厌城寝殿的方向,将脑子里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过了一遍,暂无头绪。


    太医从龙阶上疾步行来,樊卓上前交代了几句,领他进了殿。


    殿内在白日里烧了一屋子的火烛,烟熏火燎的好像要将一切虚伪燃烧殆尽。


    章太医额头微汗,却不敢擦拭,只将一只手轻轻搭在裴厌城的手腕上,另一只手自然的捋着花白的胡须,片刻后,他换了手搭脉,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裴厌城始终没说话,但表情显然有些不耐烦。


    太医诊过了脉,屈膝回复道:“殿下急火攻心,血气上涌,伤了心脉,以致经脉紊乱,气息不稳,如今当全力休息才是,臣出一副方子吃吃看,三日后,臣再来。”


    等人走了,裴厌城才道:“吃吃看?他都没把握也敢来给吾诊病,太医也这般不中用。”


    樊卓知道裴厌城如今情绪不佳,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殿下,忧思忧虑不利恢复,这段时间,您还是莫要操劳了。”


    裴厌城翻了个身,手在枕头底下摸了摸,将一枚红色的平安扣握在手心,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樊卓出了殿门,正见太医站在不远处等候,他急忙上前道:“章太医可还有其他事?”


    章太医眯了眯眼,将樊卓拉到角落,轻声道:“老朽本不欲多事,但殿下身体状况确实蹊跷,似有中毒迹象,可脉象却又一切如常,老朽推断,要么殿下曾经中毒,如今不过因为急火攻心暂时失明,要么…”


    樊卓急忙追问:“要么如何?”


    章太医摇摇头似无可奈何:“要么,陛下中了老朽也无法分辨的毒,只怕短时间内不能痊愈了,而眼疾,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樊统领好自为之。”


    说完,章太医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东宫。


    中毒?


    樊卓双唇微颤,两个字无声脱出。


    他心头压了千斤重担,仔细回忆从荆川回京都的情景,这一路上,虽然不至于寸步不离,但在船上也是同吃同住,又有守卫隔绝百姓,当无人有机会下毒才是。


    而且,殿下去过的地方,他樊卓都去过,为何他没事?


    正忧愁间,有两三个人从正门进来,樊卓定睛一看,原是徵白徵公公。


    此人在宫内的名声可谓声名狼藉,奇怪的是宫中主位见了他都忌惮三分,就连陛下皇后对其也是客气有加,不得不让人怀疑,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徵公公!”


    思及此,樊卓急忙上前应声,此时太子殿下不易见客。


    徵白微不可及的侧了侧头,算是打过招呼,“听闻殿下从荆川归来,咋家特意过来看看。”


    樊卓连声抱拳客气,好言相劝:“有劳徵公公惦记,殿下身子不爽,如今睡下了,不如徵公公改天再来?”


    徵白对着面前的寝殿看了两眼,拂尘随着风的吹动左右摇摆,身子却岿然不动,良久,他才道:“也好,咋家只盼殿下安康,看不看得到,没什么分别。”


    樊卓听罢,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听徵公公授意手下的人,将一托盘的香囊端了出来。


    “殿下闻惯了咋家做的香囊入睡,就有劳樊统领将香囊挂在殿下床榻四周。”


    说罢,也不容樊卓拒绝,视线在樊卓脸上略微停留,仿佛在警示他必须照实安排。


    樊卓悻悻的接过,面上不敢露出一丝不悦,好声好气的将人送走,他才端着托盘进了殿。


    正如章太医所说,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两日不到,裴厌城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看又看不清,所幸闭着眼,心情烦躁,任谁来都碰一鼻子灰。


    项清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秘密寻了不少名医,可是一朝问诊,全都摇头叹息。


    再加上私宅的守卫迟迟没有消息,这一日裴厌城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又因底下的宫人伺候有异心,明知他眼睛看不见,竟然在四下无人之际,拿手在他眼前晃悠,试图验证他是否真的如外界传言一般瞎了。


    裴厌城眼睛虽盲,心却不盲,对于宫人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不待那人收回手,裴厌城一剑封喉,那人在惊讶中捂着脖子,咕噜噜倒在血泊中。


    然而,没过几天,更严重的事发生了。


    裴厌城终日梦魇,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人。


    却不是阿姐。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捧着医书,坐在昏暗的牢房内,看着裴厌城的脸,道:“我若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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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拿什么回报我?”


    裴厌城摇摇头,手掌抓着锦被,怎么也不能从梦魇中醒来。


    他看到梦里的人对他说:“你母亲得了脏病药石罔顾,死了,埋了,你的牵挂了了。”


    “外界传言当今新主在大夏做质子之时,曾有过一个儿子,听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这里有一方剂,可以抑制你的生长速度,使你看着符合实际年龄,否则,以你现在的生长速度,就算是真的,恐怕也无人信服。”


    那些汤药太苦了。


    裴厌城在梦里都要皱眉。


    喝药后,他的确放缓了生长速度,似乎一年多都没怎么大长,看起来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男人朝他邀功:“如何?只要你能出去,我就有机会送你进宫,裴小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画面一转,满目皆是猩红的尸首。


    矿洞突发事故,遭遇坍塌,压死了几十号人,守卫待事态稳定后,带着众人转移转移。


    裴厌城看到梁同捞过守卫的肩膀耳语,朝他使眼色,他便趁机脱离队伍,找了个犄角旮旯藏了起来。


    队伍很长,殒命的人数还未清点,无人关注不知什么时候,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等光线暗了,人声也消失不见,裴厌城偷偷露出脑袋,按照男人告诉他的,一路逆行,穿过磕磕绊绊的石子路,很快见到了黎明的曙光。


    他想,这次,他真的要逃出去了。


    可是,还未走到洞口,就见一人拎着酒坛子歪歪扭扭的走了过来。


    看见裴厌城,那守卫先是一愣,随即就要从腰间拔刀。


    千钧一发之计,裴厌城靠着灵活的身形,迅速冲至那人身边,夺过他手里的刀,一刀插入那人的小腹。


    鲜血顿时如注,那人醉酒后神志有些不清,疼痛虽让他清醒了一点,但本能的挣扎让刀伤越来越深。


    不一会儿,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裴厌城吓傻了。


    他只想逃跑,没想过要杀人的。


    这时,洞内深处传来人声,裴厌城头脑立刻清醒,他急忙跳出洞口钻进密林,趁着守卫没追上来时,将男人交给他联系帮手的信笺信物全都扔了。


    自由不过是风吹过脸颊,汗毛被风抚摸时的亲吻触感,就连树上焦黄的树叶,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密林中荆棘遍布,裴厌城并不识路,衣裳被荆棘刮破,他也毫不在乎。


    可是老天爷并不常常与人为善,裴厌城在密林中走了两日都没走出去。


    夜晚又下起了大雨,雨水将他浑身都浇透了,寒冷和饥饿仿佛两座大山横亘在他眼前,他吞下混着雨水的最后一包蜂蛹,望着雨水汇成的小溪逐渐变大,奔流而下,他眼中闪过一丝生机。


    “那边去找,下着大雨,他走不远!”


    本来还在犹豫的裴厌城如同受惊的小鹿,下意识跳下了溪流。


    扑通声果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但此时大雨瓢泼,雨水引发了小规模山洪,裴厌城被冲的七荤八素,却侥幸逃离了那些守卫的钳制,也幸运的遇到了他珍重一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