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表里山河,天地宴清

作品:《与祂恩仇难抵

    “洛洛,等等我。”


    “我和你一起回去——”


    听了夷渊这话,薇洛绷着的脸瞬间松了不少。


    她拿着木盒子,回头看祂:“你,不是有事?”


    一身劲装的夷渊刚从地下爬上来,见她笑吟吟的,脸皮霎时染了淡粉:“自然是陪娘子最重要。”


    说罢,祂撑着木地板起身。


    面前多了一只小手。


    “走吧。”薇洛微歪了头。


    祂迅速搭了上去,但双眼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也无法从她的眼上移开。


    那双杏眸,乌黑的、亮晶晶的。


    是她从来没有对别人露出的样子。


    只有对祂这样。


    边想着,夷渊边勾了勾唇,顺力起身。


    祂个子极高,一出来就占满了薇洛跟前的纵向空间,脸上还一直挂着搭手后忽如起来的淡笑,令她看愣了一会。


    妖冶又俊美的面容,配上雪肤。


    无论是淡淡勾唇,还是垂眸红着眼眶,都散出超越人们认知范畴的美丽,破碎的,强大的,对她如此有好感吗?


    注意到她略微走神,大手搭上她垂着的另一只手。


    霎时,阴冷从这处入侵。


    薇洛顺着力道抬头。


    夷渊自然无比道:“我们走吧。”


    她两颊爬上红热,点点头,随后抬起这手,带着轻轻搭上手腕的手一起戳向颈前。


    从夷渊的角度,只能望见她指尖触上淡色鱼尾印。


    还有,飘摇长发,它们柔软,飘逸,还散着好闻的清香。


    夷渊静静望着,唇角再压不住,翘了翘。


    她看着祂时两眼闪烁着水光、面颊泛粉的样子,就是祂的稀世珍宝。


    真想,把她藏起来。


    藏到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就不会再失去她了。


    “奇怪。”薇洛皱了皱眉,打断了祂拉拢下的嘴角。


    夷渊凑了过去:“怎么了?”


    “印记不起作用了。”


    说着,薇洛低头,又用力戳了一下印记确认。


    颈前那鱼尾印上却只是多了些指痕,陷在白边与淡蓝之中,并没有和当初记忆里的一样。


    磅礴的阴冷气息贴近,鼻息喷洒在颈侧,激出一片本能的寒麻。


    薇洛压下这趋利避害的本能,收手,让夷渊查看。


    夷渊望着那些指痕,面染冰霜。


    祂伸手,触上那处,以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收回了手。


    指尖似寒玉,冰冷随之刺入骨子里,叫人想退避,可随着祂收手,一股痒意从破坏美感的指痕处窜了出来。


    薇洛摸了摸。


    指痕消去了,那片皮肤重新回归了应有的平整,可也只是这样。


    意想不到的结果,祂跟着拧眉。


    下一秒,想到什么。


    “除非……”祂说着,薇洛和祂对望一眼,一同看向地下。


    慕地,那里发出巨响,“碰——!”


    旋即大地开始震颤,周遭一切开始上下摇晃,包括他们自己!


    柱倒梁塌。


    薇洛和夷渊相携,努力站稳。


    可地动间,稳固自己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手中的东西。


    薇洛握着的木盒盖子张张合合,搭扣来回叩响。


    最终,它忍不住打了开来。


    “咔哒”。


    满是抓痕的面庞从里头滚落。


    老天师所言在他们脑中盘旋:“你们出不去了——”


    但两位皆是不信事情会一尘不变的。


    薇洛瞪了身边高大的身影一眼:“你这瞒着我的事情还不小啊。”


    而且还傻站着不走。


    旋即,她扯动胳膊,欲带这呆呆神转移到门外开阔处,可她并未扯动。


    横梁从上而来,带着千斤之力,要摧毁他们。


    夷渊另一手化出白伞,挡在二人头上。


    同时,祂抽手环住她的肩:“无事,放心。”


    小小的白伞仅有横梁三分之一-大,而那横梁,有整整三个横过来的祂那么长,这怎么挡得住,更何况祂伤似乎还没好。


    薇洛看向白伞上的金纹,心扑通扑通直跳,但有夷渊在,她便放心不少。


    之前的膝伤,死劫,祂都陪她渡过了,这次也应该没事。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寒麻之意从心底传出。


    注意到怀中身躯在轻微打颤,夷渊定了定神,专注道:“表里山河。”


    伞上金纹明晃了下,淡淡水波犹如大山,承载一切。


    霎时,地动停住了。


    房梁、房柱于水的包裹中静静落地,落在他们周围。


    薇洛惊望了一眼,连忙去看伞上金纹颜色的深浅。


    夷渊之前受伤,它颜色就淡了不少。


    祂手一晃,伞纹跟伞一同散去了,如同水汽蒸发那般自然。


    薇洛只模糊扫见一眼。


    其颜色不光不淡,较先前还深了不少。


    这足以说明,在她被那贼人天师拉入这里前,祂的神力就恢复许多了,能够自行恢复伤口。


    联想到祂之前麻烦她帮忙上药的事,薇洛咬了咬牙,一时间又气又心疼,寒凉之意窜满两臂,忘了在意祂与她是不同物种。


    夷渊扫见她这表情,看出她这是在生气,却不知晓她在生什么气,但总之是和祂有关的。


    祂松开环肩的手,扯开话题,“震源在底下,问题应该出在老天师那符身上。”


    “我下去看看。”


    说完,祂便自顾自的搬开挡住洞口的杂乱木板。


    这傲慢态度让薇洛额上青筋跳了跳,上前要拉住祂手腕:“慢着,你讲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天师到底做了什么?脸又是怎么花的?”


    “从头和我讲清楚,否则我们出去,我就提和离!不,休夫!”


    夷渊面色瞬间阴沉。


    深呼吸几下,祂转过头,正欲同薇洛周旋,竟见薇洛试图抬手,却抬不起来。


    她微张着嘴,满脸讶然。


    这,怎么回事?


    寒意已在不知不觉中侵袭了全身,就连夷渊冲上来握住她的手,都失去了应有的温度。


    好困。


    她的眼皮闭上。


    过了会又睁开。


    夷渊接住她,脑中瞬间空白,拍拍她的脸颊,“洛洛,别睡。”


    她看看祂,迷迷瞪瞪的。


    “听到没!别睡——”夷渊连忙抱着她踹开拦在地下入口的木板,一跃而下。


    薇洛努力撑开眼皮。


    对上那双盛满她的乌眸。


    祂带着她下坠,乌发飘摇。


    咚一声,稳稳落地。


    之后,夷渊也不管腿里什么反应,踹开被自己垒起的石头。


    一块、两块。


    怀中人的眼皮合上了。


    祂干脆单手抱着她,手脚并用,在墙上锤了两下,锤出人形大小,抱着她匆匆跑进去,将薇洛放进敞开门的巨型玻璃容器里。


    夷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呼气范围只有祂指尖那么点大。


    祂赶紧合上门,步履急促地走向旁边的闸,拉下。


    蓝色液体通过管道,从房间角落的池子涌入这纵向撑满房间的圆底容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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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夷渊手掌贴着玻璃。


    看蓝色液体渐渐漫过掌心的倒映,容器里,她鼻尖窜出大股气泡,这才松了口气。


    救回来了。


    旋即,祂不顾腿上的疼痛,转向旁边另一处容器。


    红衣小女孩静静躺在地上,眼神空洞,脸上还带着奸计得逞的狞笑。


    祂看死物似的扫视过她的衣服:“竟是……元神自爆了吗?”


    发现什么,祂勾了勾唇:“啊,也不止,算是丢掉躯壳,放弃做人了?”


    夷渊看向藏在红衣底下的半黑半白的地龙,或者说蚯蚓。


    它正是残存的天道化身。


    半黑半百,以示阴阳。


    上食埃土,下饮黄泉。


    只可惜,这个它,德不配位,竟欲成人。


    如今还以失去灵智的方式对祂和法则的计划进行反抗。


    “看来,你知道钦定的下一任天道是谁了。”


    只要这一任天道选择消亡。


    那么下一任天道就会被迫褪-去肉身,元神就位。


    祂眸色暗了暗,看向薇洛所在的容器,眉间郁色难散。


    这也正是薇洛印记失效,浑身发寒的原因。


    她的元神与肉-体正在分离。


    好在赶上了,由先天真一之水,这孕育盘-古大神、孕育神明、化生万物的生命源泉得以解救。


    “咕噜咕噜。”


    又一阵气泡中,薇洛缓缓撑开些眼皮。


    容器里充满水液,灌入她的耳朵与口鼻,也将外头的声音传递了进来,只不过有些闷闷的。


    “您来了。”


    清列些的声音响起,是夷渊。


    之后,又响起一阵风声。


    惊奇的是,她能察觉到里头蕴含-着什么话,即言语不通却能理解。


    【按法则,我已助你。眼下她们已无碍,只是半魂者会有些痴傻。】


    【它我就带走了,我会封住它的欲念】


    【而你,需要照顾好她。】


    夷渊沉默了会,声音有些发闷:“……自然。”


    祂话音落下,过了会,清风吹拂而过。


    【执迷不悟,痴儿。】


    只留下这句话,它就离开了。


    毫无留恋。


    此后,表里山河,天地宴清。


    夷渊看看空了的罐子,又拖着膝盖来到她所在的容器旁。


    罐状容器里,她随着水液起起伏伏,还没有醒,只有一串串气泡能证明她还活着。


    一如当年她从神肉化身为人时。


    “为何,为何是你呢?”祂对着空茫发问,对着不会回答祂的薇洛发问。


    他们选她当祭品,它便选她承天道。


    后果便是如此。


    非要她与祂两不相见吗?


    祂趴在罐上,盯着她。


    盯着盯着,眼眶愈发红热。


    转过身,祂顺着罐子滑坐在地:“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一次又一次。”


    “我不能没有你的。”


    “我会一次又一次找到你,抓住你,将你拖下人间。”


    背对着她时,高高在上的神明才终于露出自己卑微入尘土的一面,执拗的一面。


    夷渊捂住眼,眼角沁出条条泪水,嘴角还疯了似的上扬:


    “那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噩梦将缠绕他们一辈子,直至死亡。”


    和法则做了交易,从人间溢出分死念、执念、忘念深深缠着祂,将祂化作了深渊。


    但此刻,祂不知道的是。


    那小声泣音传入了容器里,在祂身后,薇洛正望着祂,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