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平常

作品:《看报不如练剑

    裴琢在落星河进地牢的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了这事。


    按照约好的,阿晃被弟子带出了地牢,它像个被露水打湿的黄色绒球,小小鸟脸上尽显人类疲态,等见到裴琢后,便叽叽喳喳地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据说,那落星河刚看见燕重楼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主动开口跟对方交谈,他言语之间颇为关切,似乎觉得燕重楼被困在牢中的模样十分可怜。


    落星河的语气听着真心实意,不似作伪,燕重楼本没有理会,听了会儿对方的关心询问后也开始简短回话,但两人在内容上并未触及诸如“越狱”啊,“送信”啊之类的敏感话题。


    这落星河好像真的只是无意中误打误撞闯进来的,阿晃对此十分诧异,几乎怀疑这是裴琢刻意设计的考验人心的陷阱。


    以防万一,他们当时怎么说了,阿晃现在便怎么逐字逐句地报告了,他说得神色颓靡,被外力禁锢住的鸟类形态阻碍了他吸收天地灵气,让他久违地体会到了饥渴和疲惫。


    裴琢在一旁托腮听着,顺手往对方笼里撒了把富含灵气的种子,鸟儿本能地精神一振,犹犹豫豫地多看了裴琢几眼。


    裴琢朝他笑了笑,又往小巧的水盆里倒满干净的水,鸟儿立刻就一头扎进水中畅饮起来。


    久违的甘冽清泉滑入喉咙,人顿时活了过来,阿晃不禁对裴琢生出几分感激,仿佛他真的是只被精心饲养的鸟雀,随后他便猛地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裴琢乐呵呵地看着对方做无意义的心理博弈,如抽空闲聊般打开了话匣。


    他没再揪着地牢的事情询问,而是将话题发散性地扯到阿晃的生平来历上,短短一个上午,裴琢从对方嘴里套到了不少话,连姬伏胜的魔尊身份都没放过。


    阿晃本来是打死不愿意说的,他的身上设有禁制,姬伏胜的真名提一下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可没想到尊上身份的秘密被裴琢三言两句点透,阿晃哀鸣一声缩进角落,哆哆嗦嗦半晌后却发现无事发生,只有裴琢被自己逗得咯咯直乐。


    可这禁制绝非假的,他明明亲眼见过泄密者的下场!


    怔愣片刻后,过去的线索悉数在脑海中串成一片,阿晃忽然明悟,尊上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姬伏胜根本就没想过要瞒着裴琢,裴琢也是早有猜测——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简直就像两个人游戏里的一环。


    小鸟顿时蔫巴了,被裴琢顺手摸了摸脑袋。


    裴琢觉得阿晃,或者说魔修千幻有点意思,对方其实想的东西很多,能跟上不少杀了数百人的魔头的思路,实际行动上却做得不多,不是那种让他多活一秒都觉得不好意思的人。


    千幻蹲在笼里,变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琢问他过往经历,他也实话实讲。


    按理来说,修习他们这等变化之术的,应当活剥人皮,做些好用的“新衣裳”,千幻倒不是不想学,只是师祖常年在外,不知所踪,师傅在教他这门技术之前又被现在的尊上给杀了,打那之后,他便也没再学了。


    这人还有种颇为灵巧的求生直觉。裴琢悠哉地想,若对方想得多做得也多,姬伏胜不会把他留到现在。


    裴琢继续和千幻聊了几句,将鸟笼打理得干净漂亮,再次令人将其放回了牢里。


    落星河这晚又去了地牢。


    这回千幻说,落星河把自己的血喂给了燕重楼。


    裴琢在旁边吃着苹果,想了想评价:“还挺努力。”


    关于榜四他近来也查了些东西,没有画像只有文字时情蛊不会发作,裴琢很顺利地就得知了对方是共鸣体,还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叫落星河。


    燕重楼修行杀道,血液于他的确有助长修炼的功效,特别是他一直被关在牢中,能接触到的血基本只有从他自己身上冒出来的,此时忽然获得一点儿共鸣体的血液,理论上如同久旱逢甘霖。


    作用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心里会比较爽,像连环杀人凶犯忍着手痒沉寂三年后终于又能杀人了一样爽。


    裴琢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情况,忽的又有些想笑了,金色的眼瞳移过去,他看见笼里的千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弯弯眼眉体贴问道:“怎么了?”


    千幻立刻道:“他拿出了半块馒头。”


    落星河原本想在自己手腕上直接划一刀,但燕重楼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皱眉问:“你直接割腕,回头别人问起你的伤势,你打算怎么说?”


    落星河一时愣住,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天道书也没想过。


    其实他也就沉默了一两秒,但燕重楼对他颇为刻薄,一看他愣神就咋了下舌,接着就扔过去半块馒头,态度傲慢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在牢房外面给犯人赏饭吃的。


    千幻憋了足足一晚上没想明白这事儿,此时一被问,立刻像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最后牢外面那个人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往那个馒头上滴了两滴,燕重楼就拿过来就着吃了。”


    千幻惊奇道:“他差点儿吐了!”


    裴琢一下子就笑起来。


    千幻是真摸不着头脑,牢房里没有杂音,他当时能很清楚地听见燕重楼发出了一声干呕,虽然燕重楼自称是因为体内真气滞涩又久未进食,但千幻觉得对方就是单纯感到恶心。


    他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吃进去两口血有什么可恶心的?拿对面人的血泡澡他都不该觉得恶心!


    千幻又看了裴琢几眼,大着胆子好奇问道:“你,你把他弄得见着血就恶心了?”


    “那没有,”裴琢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他只是不习惯吃别人给的东西。”


    若是见着血就恶心,那和毁了燕重楼的一身修为无异,便不符合长老们的要求了。


    之后千幻又被放回了地牢里,接着第二天,第三天,落星河依旧每晚准时前往地牢,给燕重楼制作滴了两滴血的馒头,第三天的时候,燕重楼直说以后不需要了,所以第四天落星河来了后没有做馒头。


    千幻看不懂落星河想干嘛,更看不懂裴琢想干嘛。他脑补了一些暗流涌动的宗门对立戏码,比如天罡宗暗中谋划联合夜教反攻清鹤观,殊不知清鹤观早已洞悉一切,意欲瓮中捉鳖云云。


    但清鹤观其实什么也不打算干。


    因为这只是一部正在按部就班地上演主角刷配角好感的剧情的恋爱小说。


    裴琢也什么都不打算干。


    裴琢不欲管长老们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地牢里的动静他皆要知情,这关押罪人的牢房中,可以有首席不去管的事,却不该有他不知道的事。


    除此之外,这几天白天,裴琢在忙着修炼、聊天、玩耍、看小报。


    最后一项也可以说成是“情蛊训练”。


    倘若把情蛊理解成练剑,那么裴琢现在就处于入门阶段。


    练剑讲究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他也决定要先习惯情蛊,比起对着真人,对着报纸上的画像时脑海里的话会少很多,对于新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等习惯之后,就有余力处理更多的事,或许还有办法反过来干涉情蛊。


    别说,他这么一训练,还真在那些叫人头晕脑胀的话里琢磨出些门道来,裴琢虽然不能制止那些话的出现,但能有意识地去引导话题的“进行方向”。


    这依据的原理主要是“人总有夸累的时候”。


    当裴琢有意识地关注落星河的某个地方时,蛊的夸奖也会集中在这个地方,而若对着一个地方夸太久了,迷心蛊也会感到“吃力”。


    若裴琢的注意力依旧坚持停在这里,蛊就会变得无话可夸,针对这种情况,裴琢发现了蛊的两种解决方式。


    其一是“回溯”。


    比方说裴琢只专注于画像上落星河的“头发”,什么光滑如瀑,乌黑如墨的句子听完了,没得可说了,脑海里的句子就会机智地丝滑一转,变成“让我想起了先前落星河的头上曾别了一枚木簪”,进而大讲特讲过去的头发如何如何。


    裴琢没忍住,被这个发现逗得笑了一下。


    这个表面上看似乎是他在看着落星河的画像笑,姬伏胜来找他时看见这一幕,手上一时不察,不慎将半扇门给捏碎了。


    其二是“偏题”。


    还拿那枚木簪来说,若是追忆过去的话也说完了,迷心蛊便只能揪着细枝末节继续发散,从落星河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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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过渡到落星河的发簪,从发簪的样式过渡到发簪的工艺,从发簪簪花的品种过渡到现实中原型花的培育,最后变成了一堂杂学知识课。


    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种蛊。


    长老们真的总能搞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裴琢不清楚蛊的原理,身为本世界原住民的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叫“模拟推演系统Z6”、“图书系统A133”。


    盛正青其实也不认为这蛊是真的蛊。


    但就像隔壁部门的升级开挂系统最好说成“全凭个人天赋与努力”,“系统自带存储空间”最好说成“我精通空间之法”,许多东西不包装一下很难解释,所以迷心蛊问就是“这蛊很神奇吧”。


    总之,依托迷心蛊,裴琢对落星河头上的簪子有了十分深入的了解,不但知道了簪花是忘忧花,还确定了其所用工艺与自己右耳的坠子同源,都是宝城石家人的手艺,不知这算不算他们被迷心蛊绑定起来的缘分。


    裴琢觉得迷心蛊有趣起来,就像树根下长出来的蘑菇,被松鼠藏进树洞的果子,山路边上散落的石头,他年幼时可以拿在手里玩很久。


    他现在和朋友们聊天时也会翻看几眼小报,姬伏胜每天都会给他送修炼材料,盛正青也每天都会找他玩,竺心香的神识遍布四洲寻觅元阳,大家很容易就能凑到一起聊上几句。


    裴琢还能在看报的时候顺便摸一摸小动物。


    抚摸小动物的皮毛能让人心情平静,作为看报时处理杂乱信息的调剂是个不错的选择,附着竺心香神识的兔子趴在裴琢膝盖上,对此表示:“小裴啊,我觉得你好像越摸越饿啊。”


    哎呀,被识破了。


    裴琢摸了一把兔子毛道:“不冲突。”


    他又补充说:“摸母鸡也可以,公鸡的手感要差一些,鸡在我怀里都很乖哦。”


    竺心香觉得那可能是被吓的。


    姬伏胜和盛正青沉默地看着裴琢摸兔子看报纸,心思各异,不为人知。


    裴琢翻开小报看一眼,感觉已经非常习惯脑海中突然“哐当”涌入一大片词句了,而且虽然他每次看的都是同样的画像,但脑海中的词句其实经常更新,也算给训练增加了少许趣味。


    脑海中的话嘀咕道,落星河美若天仙,清冷如皎月,真是世间罕见之绝色,在男人眼里,哪怕是那合欢宗妖女与之相比,容貌都显得平庸许多——


    ——这就毫无趣味了。


    裴琢兴致缺缺地把小报合上,切断了喋喋不休的台词。


    姬伏胜忽的开口:“怎么了?”


    他直觉裴琢刚刚好像有些不高兴。


    “没什么,”裴琢摇摇头道:“看报看腻了,先停一天。”


    “......”姬伏胜的神情莫名古怪,咬着字反问:“一天?”


    和姬伏胜不同,盛正青听见这话倒是宽慰许多,作为一个看过天道书的人,裴琢没有对着画像百看不厌朝思暮想,他就很满足了。


    盛正青好奇问道:“你每天像这样看报,不考虑直接和他们见一面吗?”


    裴琢对外的说辞是“熟悉队友”,但真要熟悉,肯定是直接聊天来得快。


    不过天道书中,裴琢对落星河一见钟情,目前处于“暗恋”阶段,所以才会主动试探着找对方制造话题,裴琢若不欲找对方,落星河那边自然也不会来找裴琢,特别是先前找人却被席如骂了之后。


    盛正青姑且肩负着观测感情线的任务,截至目前,裴琢和落星河交集甚少,近乎于两条平行线,与书本剧情严重不符。


    裴琢笑盈盈问:“正青希望我和他们多接触接触吗?”


    那当然不想了!盛正青刚要回答,突然背后窜起一股恶寒,扭头看见正在无意识用手摩擦剑柄的姬伏胜。


    “......”


    我说想的话难道会被杀掉吗?


    盛正青摸了摸鼻子,坦诚道:“不想,反正之后要同行,也不急于这一时。”


    裴琢便又笑了。


    天罡宗的人有天罡宗的事要做,清鹤观的人也有清鹤观的事也做,对面没来之前,裴琢生活照旧,来了之后,似乎也没产生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