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二号房
作品:《看报不如练剑》 裴琢进了地牢后径直去了八号房。
八号房里没有刑具,只是极黑极静,人身处其中仿佛与世隔绝,再搭配上将人全身固定住的禁锢术,时间一长,人就仿佛在活着体验成为一具尸体。
裴琢将在房间里关了许久的鸟儿带出来,鸟儿的神色委顿,羽毛毫无光泽,状态显然比暂时同为鸟的竺心香差上许多。
它突然见到光明,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当即不管不顾地闷头向前一冲,结果径直撞到了鸟笼栏杆上,重新跌落回笼子里。
黄金的竖瞳静静凝视着它这副丑态,裴琢扬着嘴角轻声道:“你之前想杀了我吧?”
鸟儿浑身僵住,它垂下头颅,将自己的视野缩进羽毛之中,身体仍在细细发抖,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触碰了它。
对于这样一只小鸟来说,人类是何等恐怖的庞然巨物,对方只需一只手就能拢住它的全身。
那四根手指覆盖过它的翅膀,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它的体温、心跳尽数感知,拇指则轻柔地抵上它纤细的咽喉。
鸟颤抖得越发厉害,“它”——他自认也参与过不少厮杀,面对死亡不至于如此丢脸,可在轻易被对方识破化形,以鸟的形态被关进笼中,又亲眼见证他如何对待了十二号牢房里的男人,接着被关进八号房不管不问后,他的内心防线早已坍塌大半。
裴琢轻易施加些刺激,就会激起他最纯粹的恐惧。
而现在,裴琢正掌握着他的生死。
那双眼睛令他毛骨悚然,仿佛他不知何时就会被对方拆吃入腹,而那些叽叽喳喳的,山林中真正的鸟向来是裴琢的同伴,他们总能在一起愉快的交谈,没有哪只鸟觉得裴琢的眼神恐怖。
这种眼神只针对人类,对于妖物来说,最好的食物只是人类,化形成鸟的人类也是如此。
“你是魔修。”裴琢的手指缓缓在他脖颈上移动,低声喃喃:“精通化形,半步七境。”
魔修千幻,在清鹤观使用的身份为百草堂弟子,阿晃。
裴琢平静道:“能绕开护山阵法,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应该很早就潜伏进来了。”
“你有什么理由突然杀我?我与你应当没有私仇——如果有,你不该如此突兀地,毫无后手地来杀我。”
“你也不是一时冲动,即兴杀人,这和你能耐着性子,一直化形潜伏所矛盾。”
拇指轻轻向内施加了一些力气,抵住游丝般的生命,裴琢继续道:“你是收到你上家的命令来的,或者,有人朝你''悬赏''了我,所以你这么迫切地想杀了我。”
鸟儿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裴琢,里面盛满了属于人类的恐惧,裴琢在对方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倒影,轻轻笑起来道:“真可惜。”
“你想杀了我,结果却要在这里没名没姓的被我捏死了。”
没有激情厮杀,没有畅快争斗,他将无人问津的,毫无尊严的,以一只鸟的形态凄然迎来死亡。
那只手越收越紧,鸟本能地试图挣扎,他的灵魂在大喊,在尖叫,在哭泣,恨不得跪在地上祈求对方,可他甚至发不出一声鸟类的鸣叫。
而在他骤然崩溃的那一瞬间,握着他的力道也突然松了。
裴琢笑眯眯地收回手道:“开玩笑的,我不随便杀人。”
这后半句是句大实话,这个变成鸟的男人如果具备面对绝境也能理性分析的胆识,就会察觉裴琢把话说得像在拿他的死亡取乐,实则情绪中一直没有任何的“狂热”。
但这里是戒律堂,是牢房,是刑场,不说身为首席,任何一个弟子,都绝不能在审讯时,表现得比审讯对象要仁慈善良。
过去常有新人弟子被罪人看出来“不忍心”,被判定为是个利于自己出去的孬种,最后差点死在牢里。
阿晃跌落在笼底,尽管是鸟的外形,却仿佛能看出人类刚刚死里逃生后,不可置信的茫然,裴琢弯弯眼睛,向他提议:“我们做个交易吧。”
“接下来几天,我要把你放进十二号房。”裴琢轻轻摸了摸鸟的头说:“十二号房里的人叫燕重楼,你应该早就认出他来了吧?”
阿晃瑟缩了一下,他们这些魔修里没谁觉得正道弟子的小儿科刑讯手段能对燕重楼这种人起效,结果裴琢让他亲眼看见了对方变成了何等疯癫模样,又怎样一边颠三倒四地骂着对方,一边卑微地去握对方的袍角——而燕重楼本人似乎对这种矛盾一无所觉。
这种诡异的矛盾才最让他背后发凉,像一把重锤敲在他的防线上。
裴琢道:“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在那里看着就行——放心,十二号房的人伤不到你,白天会有人把你带出来,你要告诉我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做得到吗?”
鸟儿连忙点了点头。
裴琢便又笑了,轻描淡写地补充:“如果你没做到,我就只能再把你放回八号房了。”
“这回我就不知道你要在里面待多久了。”裴琢笑眯眯道:“毕竟大家都很忙,一不小心忘了你也情有可原,对吧?”
阿晃顿时浑身一个机灵,慌张地又反复用力点起了头。
*
十二号房中,被梳洗打扮过一番的男人只抬头看了裴琢一眼,就继续蹲在角落里闷不做声。
乍一看,他好像情绪变稳定了不少,不再对着裴琢絮絮叨叨说出各种诅咒,但在看见裴琢手中鸟笼的瞬间,他的眼底即刻划过一抹极深的恨意。
阿晃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上一回,阿晃在这里围观了首席训诫燕重楼的全过程,结束时,裴琢跟对方交代了他以后可能不过来了。
裴琢说得很含糊,阿晃也不知道他说的不过来,是指审讯人发生变更,裴琢再也不过来审燕重楼了,还是只是一段时间内不会来,总归这话对燕重楼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对方当场就又开始发疯。
最初,他的表情只是怔愣,待裴琢拎着鸟笼出了房门,阿晃立即听到背后传来什么物体大力撞在铁栏杆上的声音,颠三倒四的谩骂质问悉数爆发,锁链被晃得哗啦作响。
“什么......什么叫不过来?”男人语气越来越激动,看见裴琢要走后双目迅速染上赤红,大声吼道:“回来!你,你要抛弃我?!你怎么敢?!”
“我要杀了你!你会后悔的!裴琢!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就因为那只鸟?!”
堂堂夜教少主真是疯了,阿晃想破天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只鸟哪里碍着他了,男人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全是胡言乱语,哪怕离了很远,阿晃也能听见对方近乎破音的喊声:“回来!你跟我多说一句能死吗?!!”
“裴琢!!!”
声音在空洞寂静的牢里回响,喊到最后,竟是隐隐带上哭腔,变作崩溃嚎啕,直到阿晃被带进了八号房,特殊的禁制割断了外界一切声响,他才觉得那凄厉声音消失不见了。
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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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在,燕重楼清醒过来了吗?
在心里七上八下了一阵后,阿晃不禁开始泛起嘀咕。
这是裴琢说了“不来”后,又一次回到了牢房,而燕重楼既没有欣喜安心,也没有破口大骂。
他只是蹲在角落里,和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而裴琢背对着他,直接暴露出最为脆弱的后背,如果燕重楼想杀了他,或许只需一秒。
搁在上回,阿晃不信燕重楼杀得了裴琢,今日却生出了几分猜想。
燕重楼现在看着太正常了。他的眼里带着绝望,但绝望反倒适合杀人,而背朝他的裴琢看不见燕重楼的表情,或许是基于自信和长期相处的习惯,裴琢并未对燕重楼设防。
裴琢对着墙挑选适合搁置鸟笼的地方,嘴上闲聊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了么?”
阿晃捏了把冷汗,格外漫长的几秒过后,燕重楼慢吞吞抬起头来:“为什么要问?”
“裴琢,你以为我是狗吗?”他一字一顿道,声音里没有讨好,平静异常:“你走了我就求你,来了我就腆着脸冲你摇尾巴?”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你休想再羞辱我。”他低声道,对裴琢说,对自己说,燕重楼垂下视线,收敛情绪,不再和裴琢描绘任何血淋淋的报复假想,只道:“我迟早出去。”
阿晃把头埋进羽毛里,滴溜溜转了转眼珠,他刚才还被裴琢吓破了胆,现在却不禁想,燕重楼这样才更像个杀手。
没有杀意、不被怒火左右,外看不声不响,甚至显得有几分温吞丧气。
一丁点的,就那么一丁点的蠢动,如同一根蜡烛的火苗,悄悄在阿晃心里摇曳。
燕重楼相比裴琢有许多优势。
阿晃做了多年魔修,深知魔修的生存手段,通俗简单地说,他们活得越“畜生”越好。
自魔修势力衰败,圈地于鬼域已有数百年,现在的一些正道弟子不知道什么毛病,没见过几个真魔修,就觉得稍微做点离经叛道的事便是魔修了。
他们满嘴“亦正亦邪”、“盗亦有道”,这种人有几个能在鬼域,特别是老魔尊统治的鬼域里活下来。
魔修里奸淫掳掠者有之,炼化婴童者有之,为了修炼无所不用其极者比比皆是,人的恶有几个真能和卑鄙丑陋分开。
如果自己是夜教中人,那么逃出去的第一步绝对不是找裴琢一对一报仇,而是先屠清鹤观的外门,外门弟子修为低弱,好杀得很,半柱香的功夫就能堆成尸山。
然后他再宣称这些人都是因裴琢而死。
正道弟子就想不到这些。
阿晃忧虑的从来不是燕重楼打不过裴琢,而是燕重楼的恨意太过虚幻,他的利刃生锈,行为以另一种形式变得“正派”,而忘记了他随便杀一个人都能隔空捅裴琢一刀。
但如果他变“正常”了——
鸟笼轻轻被手掌按住,明明隔着空气,却仿佛不用拒绝地按在了阿晃的肩头。
鸟儿骤然从胡思乱想中惊醒。
裴琢的视线居高临下,冰冷的竖瞳紧紧盯着阿晃,将对方的战栗尽收眼底,仿佛全然看透了它的所思所想。
裴琢的嘴边噙着一抹浅笑,说出来的话语格外放松,仿佛满不在乎:“是吗?那我就走啦。”
他看不到燕重楼的表情,燕重楼也看不到他的。
内心的弦猛地绷紧,笼中的鸟拍拍翅膀,慌乱的“啾啾”叫了几声,那一丁点的蠢动也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