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獬豸堂前舌如刀,寒夜地底爪牙
作品:《我在大明炼石油》 兖州府衙,森严的公堂之上。
黑底金字的“明镜高悬”匾额高悬,
漆色在冬日惨淡的光线下透着冰冷。
两班皂衣衙役手持水火棍,
钉子般分列左右,面无表情。
堂下,徐文昭身着洗得发白却浆烫挺括的灰布直裰,
背脊挺得笔直,
如同风雪中一株孤竹。
他面前,兖州知府吴道宏端坐公案之后,
绯色官袍衬得面色有些晦暗不明,
山羊胡须无意识地捻动着。
通判钱禄则坐在左下首的偏座上,
一身簇新的青绸官服,
胖脸上挂着看似平和、
眼底却淬着冰渣的笑意,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的开场。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堂下徐文昭!
你代李烜陈情辩诬,
言府衙查封黑石峪工坊之令不公,
可有实据?
若敢虚言搪塞,莫怪王法无情!”
吴道宏的声音带着官腔的拖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徐文昭深吸一口气,
压下因连日奔波和心中激愤带来的微喘。
他双手抱拳,对着堂上深深一揖,
声音清朗,字字铿锵,瞬间压过了堂上的肃杀:
“学生徐文昭,代东主李烜,
并非搪塞,实乃据实陈情,
恳请府尊明察秋毫,勿令奸佞构陷,
寒了万千黎庶之心!”
他猛地直起身,目光如电,
先刺向一旁老神在在的钱禄,
随即转向吴道宏,
从袖中抽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
厚厚的手抄册子,双手高举:
“其一,驳‘擅采山矿,破坏龙脉’之诬!”
“《大明律·户律·课程》明文:
‘凡金银铜锡等禁矿,官为开采。
其余山泽之利,听民采取,办课纳税!’”
徐文昭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洪钟大吕,
震得堂上嗡嗡作响。
“黑石峪所采为何?
非金非银!乃石脂油砂!
此物非律载禁矿,
属‘其余山泽之利’!
工坊开采,照章纳税(他特意加重此四字),
何来‘擅采’?!”
他哗啦翻动手册,指向其中一页:
“府尊!请看府志!
黑石峪自古荒僻,县志亦称‘乱石无主之地’,
何来‘龙脉’之说?
若言地下有‘龙气’,
敢问府衙可曾延请钦天监高人,
持罗盘、定星斗,堪舆定论?
若无钦天监明旨,
仅凭捕风捉影之词便断‘毁坏龙脉’,
此非构陷,何为?!”
字字如刀,直指要害!
引经据典,法理昭昭!
吴道宏捻须的手一顿,脸色微变。
钱禄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
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眼神阴鸷地盯着徐文昭。
堂上衙役虽面无表情,
眼神却微微闪烁。
徐文昭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再次从袖中取出一叠盖满红印的文书,高高举起:
“其二,驳‘毒烟瘴气,戕害民生’之污蔑!”
“此乃青崖镇、兖州府城共计二十七家车马行、货栈、灯油铺联名具保文书!
皆言工坊‘明光油’、‘无影油’质优价廉,
烟少光足,便利商旅,惠及万家!
更有府城‘宝光斋’东家亲笔,
言其以‘无影油’为灯,
夜琢玉器,光洁无瑕,胜旧油百倍!”
他声音激昂,带着凛然正气。
“若工坊果真是毒烟弥漫,
戕害民生,这些深受其惠的商户,
岂会联名为其作保?!”
他猛地将文书转向钱禄,
声音带着逼问的锐利:
“敢问钱通判!
您言‘流民病亡,怨声载道’,
可有仵作验尸文书?
可曾延请名医查证死因确系工坊毒烟所致?
若无铁证,仅凭风闻便定罪于良善工坊,
此非构陷,何为?!”
“你…!”
钱禄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噎得脸色发青,
胖手指着徐文昭,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哪有什么仵作文书?
那“毒烟戕害”本就是罗织的罪名!
吴道宏眉头紧锁,
看着那厚厚一叠盖着鲜红商户印章的联保文书,
又看看徐文昭手中那本翻开的《大明律》,心头一阵烦乱。
这徐文昭,哪里是个账房先生,
分明是个裹着布衣的讼棍!
字字句句都打在七寸上!
徐文昭乘胜追击,
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名册和几张绘有简易水渠的图纸:
“其三,陈工坊赈灾活民之功!”
“此乃黑石峪工坊雇佣流民名册!
自去岁冬至今,
共收容安置流民壮丁三百二十七人,
妇孺老弱亦以工代赈,
或清扫、或帮厨、或修渠!
工坊管饭食、施医药,活人无数!
府尊请看!”
他展开图纸。
“此乃工坊新修之引水渠图!
引山泉入峪,既供工坊,亦泽被周边新垦荒地!
此等活民安民之举,非但无功,
反遭‘祸乱地方’之污名?
天理何在?!王法何存?!”
最后一句,徐文昭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震屋瓦!
他胸膛剧烈起伏,因激动而泛红的脸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死死盯着堂上两位官员,
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
宁折不弯的浩然之气!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徐文昭粗重的喘息声和名册纸张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
吴道宏脸色变幻不定,
手指在惊堂木上摩挲着,
迟迟无法落下。
徐文昭引律法、呈物证、陈实情,
条理清晰,辩才无碍,
将他逼到了墙角。
若强行维持查封令,传扬出去,
自己这个知府怕是要被清流的口水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