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墨痕染仁心,铁律护生门
作品:《我在大明炼石油》 深秋的日头懒洋洋地挂在铅灰色的天上,
吝啬地洒下一点微温,
却驱不散黑石峪南门外的寒意与喧嚣。
新开的粥棚前排起了蜿蜒的长龙,
大多是白发苍苍的老妪、
面黄肌瘦的妇人、
还有被紧紧搂在怀里、
连哭都显得有气无力的婴孩。
滚烫的杂粮野菜粥混合着零星油渣的香气,
成了这绝望之地唯一的暖色。
旁边的登记处,人声鼎沸,
精壮的汉子们拍着干瘪的胸膛,
急切地报着名字籍贯,
眼中燃烧着对“饱饭”的渴望。
徐文昭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桌后,
面前摊开着三册厚厚的、
墨迹未干的名录:
“力工”、“匠作”、“杂役”。
他提着一杆劣质毛笔,
笔尖饱蘸浓墨,手腕悬空,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每一次落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下
“王老栓,五十七,滋阳,木匠”
或是“张二牛,二十八,汶上,力工”时,
那浓黑的墨迹都仿佛不是落在纸上,
而是重重地砸在他心坎上。
“仁者爱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圣贤书上的煌煌之言,
此刻却在耳边嗡嗡作响,
与眼前的景象激烈撕扯!
墙根下凝固的、
散发着恶臭的“黑金水”痕迹,
像丑陋的疮疤刺入眼帘。
那是他亲眼所见,
李烜为守住工坊、
守住这数千匠人和流民最后的生路,
不得不泼下的“毒墨”!
那杆子上晃荡的刀疤脸,
是铁血立威的“祭品”!
而墙下,一张张菜色的脸,
凹陷的眼窝里是濒死的麻木和绝望催生的疯狂!
就在刚才!
一个饿疯了的半大孩子,
趁着护卫队维持前方秩序,
猛地从“老弱”队伍里窜出,
像只瘦骨嶙峋的野狗,
扑向旁边“力工”登记处刚领到号牌、
正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准备去喝粥的汉子,
一把抓住对方刚领到的、
象征“饱饭”希望的竹制号牌!
“给我!给我!我饿!”
孩子嘶哑地哭嚎,
指甲深深抠进那汉子的手臂!
“小兔崽子!滚开!”
汉子又惊又怒,下意识地猛力一推!
孩子如同断了线的破风筝,
瘦小的身体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额头磕在一块碎石上,
瞬间血流如注!
他蜷缩着,发出微弱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却还死死攥着那枚沾了血的号牌。
“住手!”
徐文昭猛地站起,厉声呵斥!
胸口剧烈起伏,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几乎要冲过去,
像以前在县学斥责顽劣学童那样,
将圣人的道理砸进那汉子的脑袋!
然而,他看到旁边维持秩序的陈石头,
只是冷冷地瞥了那汉子一眼,
枣木棍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警告。
石头没有打人,
只是用棍子将那号牌从孩子无力的手中挑出,
扔回给惊魂未定的汉子,
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血流满面的孩子提起来,
粗暴地塞回“老弱”队伍末尾。
“再抢!吊起来!”
石头的声音如同冰碴。
秩序!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在生存的悬崖边,比虚无缥缈的“仁爱”更有力量!
徐文昭僵在原地,伸出的手颓然垂下。
满腔的义愤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
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耳光的刺痛。
圣贤书,在这炼狱般的场景前,
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若强行干预“秩序”,
强行要求“仁恕”,
这勉强维持的粥棚和登记,
会不会瞬间崩溃?
那死去的,将不止这一个孩子!
“徐先生?徐先生!”
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匠人小声提醒,
指了指桌前一个焦急等待登记的汉子。
徐文昭猛地回神,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重新坐下,提笔,蘸墨,
手腕却依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笔尖悬在“杂役”名册上方,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会点篾匠活的汉子,
对方眼中那强烈的求生欲,
如同火焰灼烧着他。
“籍贯?年龄?有何特长?”
徐文昭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
却多了一丝刻意维持的、近乎刻板的冷静。
他必须一丝不苟!
姓名、籍贯、年龄、能力…每一项都必须记录清楚!
这不仅是名册,
更是区分“老弱领粥”与“壮丁做工”的生死线!
是维系这脆弱秩序的基石!
李烜那句“天公地道”的“以工换食”,
是冷酷,也是在这绝境中唯一能救更多人的“仁术”!
“俺…俺叫刘三水,三十二,济宁州人…会…会编筐…”
汉子急切地说着。
徐文昭落笔,
墨迹在粗糙的纸上洇开:
“刘三水,三十二,济宁州,篾工,入‘杂役’册。”
写完,他拿起一枚刻着“杂”字的粗糙木牌递过去。
“拿好,凭此牌去粥棚领食。
记住,一人一牌,冒领、顶替、滋事者,永不录用!”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谢…谢谢徐先生!谢谢东家!”
刘三水如获至宝,紧紧攥着木牌,
千恩万谢地挤向粥棚方向。
徐文昭看着他的背影,
心头那沉甸甸的块垒并未减轻。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笔下的名册,
一个个名字,一段段籍贯,在墨痕中延伸。
他要求自己做到绝对的“公平”
——按章程办事,不偏不倚,
哪怕面对哀求的目光也绝不心软。
这冷酷的“公平”,
就是此刻最大的“仁”!
午时,短暂的歇息。
粥棚的烟火气暂时驱散了血腥和焦臭。
徐文昭领到了自己那份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