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浊浪滔天,人如蝼蚁
作品:《我在大明炼石油》 沈锦棠送来的那株长白山老参,
最终没进李烜的口,
而是被苏清珞仔细切片,
混入几味固本培元的药材,
熬成了浓稠的参汤。
一小半喂给了重伤初醒、元气大伤的柳含烟,
另一小半,则强硬地灌进了李烜嘴里。
“伤筋动骨一百天!
逞强只会烂得更快!”
苏清珞的声音清冷,不容置疑。
李烜看着柳含烟小口喝着参汤,
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便也不再坚持,
老老实实喝下那碗苦中带甘的救命水。
工坊新炉址上,
巨大的青石条基在孙老蔫的吆喝声中一块块垒起,
闽铁锭也陆续运抵,
堆在临时搭起的雨棚下闪着冷硬的乌光。
重建的蓝图在徐文昭笔下日渐清晰,
府衙的“停工整顿令”像块牛皮癣,
膈应人,但暂时压不垮工坊的脊梁。
然而,黑石峪的深秋,
空气里却莫名多了一股湿重粘腻的气息。
风不再干爽,带着河底淤泥的腥味。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雨,淅淅沥沥,时断时续,
不大,却仿佛永远下不完。
“这鬼天…邪性!”
孙老蔫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石粉,
对着凿石的匠人嘟囔。
“往年这时候,早该干爽了!
这雨…下得老子骨头缝都发霉!”
一个从兖州府西边招来的老石匠直起腰,
忧心忡忡地望着西南方向:
“孙头儿,这雨…怕是不对劲。
俺老家离黄河不远,
老人传下来的话,
‘五月天漏,河伯怒’,
今年这雨…下得太久了,
也太邪乎了…”
他浑浊的老眼里,
带着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恐惧。
五月十七,夜。
黑石峪的雨陡然变了脸!
不再是缠绵的细雨,
而是变成了狂暴的鞭子!
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
狠狠抽打在工棚的油毡布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
山谷里,平日温顺的无名溪瞬间暴涨,
浑浊的溪水裹挟着枯枝败叶,
如同发怒的黄龙,咆哮着冲向下游!
“快!加固工棚!堵住溪口!”
李烜被暴雨惊醒,顾不得后背剧痛,
嘶吼着指挥。
陈石头带着人顶着瓢泼大雨,
用沙袋、石块疯狂加固着临溪的工棚地基,
与暴涨的溪水搏斗。
这一夜,无人安眠。
油灯在狂风中明灭不定,
映着一张张紧张疲惫的脸。
五月十八,午后。
暴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天地间一片混沌。
一个浑身湿透、如同水里捞出来的泥人,
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黑石峪工坊的大门!
“东家!徐先生!不好了!
天塌了!黄河…黄河决口了!”
来人正是工坊派往府城采买药材的伙计王二狗!
他瘫倒在泥水里,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走音。
“什么?!”
李烜猛地从简易木榻上坐起,
牵扯得后背伤口一阵剧痛,
脸色瞬间惨白!
徐文昭手中的炭笔“啪嗒”掉在地上,溅起几点泥浆。
王二狗喘着粗气,带着哭腔:
“是…是真的!
山东曹县和河南兰阳交界那一段…
前天夜里…堤坝跟纸糊的一样!
全垮了!洪水…洪水跟山一样高!
冲下来了!淹了…全淹了!
俺是跟着逃难的马车队跑回来的!
一路上…惨啊!
房子像草棚一样被冲走…
人…人漂在水里跟蚂蚁似的…
到处都是哭喊…救命…没人救啊!”
他像是想起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浑身剧烈颤抖:
“府城…府城也乱了!
粮价飞涨!一斗米要一两银子!
还抢不到!
衙门…衙门就贴了张告示…屁用没有!
流民…到处都是流民!
像蝗虫一样往东边涌!
朝咱们兖州府东边…朝青崖镇这边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第二天,黑石峪通往青崖镇的官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人影。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情麻木。
拖家带口,推着独轮车,
挑着破担子,上面堆着一点可怜的家当,
更多的是背着、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
他们如同被洪水驱赶的蚂蚁,
机械地、绝望地沿着道路向东蠕动。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们脸上的泥污和泪水,
却冲不散那刻骨的绝望。
“娘…俺饿…”
一个被父亲背在背上的小女孩,
声音微弱得像小猫。
“忍忍…娃儿…到了青崖…
就有吃的了…”
那父亲的声音干涩嘶哑,
与其说安慰孩子,
不如说在欺骗自己。
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
走路一瘸一拐,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瘫坐在泥水里,
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凄厉的哭嚎,
“俺的儿啊…孙子啊…都冲没了啊…”
第三天,第四天…
“蚂蚁”汇成了“洪流”。
官道上,田野里,山坡下…目之所及,
全是黑压压、缓慢蠕动的人头!
哭喊声,呻吟声,
抢夺食物的怒骂声,
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
混合着雨声、风声,形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末世悲歌!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汗馊味、还有…若有若无的尸臭味!
一队衣衫还算整齐、
但同样面有菜色的流民试图靠近工坊新筑的高墙。
“行行好!老爷!给口吃的吧!”
一个汉子跪倒在泥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