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竹引黑金,夜伏杀机

作品:《我在大明炼石油

    冰冷的月光泼在鬼见愁峡谷入口新铺的木轨上,两条凿出光滑凹槽的硬木如同沉睡的黑龙。


    黑皮带着四个泼皮,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潜到近前。


    “妈的,就这两条破木头槽?”


    一个泼皮掂量着手里的柴刀,有些不屑。


    “牛老爷说了,只要是李烜弄的玩意,一根毛都不能给他留!”


    黑皮脸上刀疤狰狞,眼中凶光毕露。


    “给我砸!狠狠地砸!劈成柴火!”


    他率先抡起沉重的铁棍,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其中一条木轨的凹槽边缘!


    梆!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谷格外刺耳!


    硬木坚韧,只崩掉一小块木屑。


    “驴日的还挺硬!兄弟们,一起上!”


    黑皮啐了一口,招呼同伙。


    四个泼皮也纷纷举起柴刀、短斧,狞笑着就要朝那两条象征工坊希望的“木轨”劈砍下去!


    就在铁棍、柴刀即将落下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木轨旁边的阴影里,几块看似随意堆放的巨石后面,猛地弹射出几根削尖的、浸透了桐油的硬木桩!


    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同潜伏的毒蛇,狠狠撞向泼皮们的下盘!


    “哎哟!”


    “什么东西?!”


    猝不及防!


    两个泼皮惨叫着被木桩撞中小腿,


    剧痛之下站立不稳,踉跄着就朝旁边陡峭的山坡栽去!


    “小心!”


    黑皮反应极快,惊骇之下猛地向后一跳,险险避开射向自己的木桩。


    但另外两个泼皮就没那么幸运了。


    其中一人为了躲避射向胸口的木桩,


    慌乱中一脚踩空,身体失去平衡,


    挥舞着的手臂无意识地乱抓,正好打翻了放在木轨起点附近、一个用破草席半盖着的“油桶”!


    那桶“油”被猛地撞倒,桶盖掀开!


    哗啦——!


    一股粘稠、散发着刺鼻桐油气味的液体,如同黑色的瀑布,瞬间倾泻而出!


    正好淋了黑皮和旁边另一个泼皮满头满身!


    冰冷的、粘腻的触感瞬间包裹全身!


    “操!什么鬼东西?!”


    黑皮被淋得睁不开眼,惊恐地抹着脸上的粘液,刺鼻的桐油味直冲脑门。


    “是…是油?!”


    另一个被淋透的泼皮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


    几乎是同时!


    几支燃烧着的火箭,如同死神的请柬,带着尖锐的呼啸,从更高处的山崖密林中激射而出!


    精准地钉在泼皮们脚下的地面和泼洒开的桐油上!


    轰!


    火星遇到泼洒的桐油,如同饿狼扑食!


    瞬间爆燃!


    幽蓝夹杂着橘红的火焰,如同地狱绽放的妖花,在黑皮和那个泼皮身上、在他们脚下的桐油上猛地腾起!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两个火人疯狂地扭动、翻滚、拍打!


    试图扑灭身上黏着燃烧的火焰!


    桐油燃烧迅猛且粘附性极强,越扑打,火焰反而蔓延得越快!


    皮肉烧焦的糊味混合着桐油的刺鼻气息弥漫开来!


    “火!火!救命啊!”


    另外两个被木桩撞倒、滚下小坡幸免于难的泼皮,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就想跑!


    “哪里走!”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


    陈石头如同愤怒的巨灵神,带着十几个手持棍棒、火把的工坊汉子,从埋伏的巨石和树丛后怒吼着冲了出来!


    瞬间将两个想跑的泼皮和那个吓傻在火堆旁的同伙团团围住!


    火光映照着陈石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狗日的牛扒皮!派你们来烧俺们的路?老子先让你们尝尝火烧的滋味!”


    一个泼皮还想反抗,刚举起柴刀,就被旁边一个汉子用包铁的枣木棍狠狠砸在手腕上!


    咔嚓!


    骨头断裂的脆响伴随着泼皮杀猪般的嚎叫!


    “捆了!”


    陈石头大手一挥。


    汉子们一拥而上,麻利地将三个泼皮捆成了粽子,丢在地上。


    另一边,黑皮和那个浑身是火的泼皮还在火堆里翻滚哀嚎,声音越来越微弱。


    火焰舔舐着他们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


    李烜的身影缓缓从更高处的阴影中走出,


    站在燃烧的火光边缘,冷峻的脸庞在跳动的火焰映照下,


    一半明亮,一半深沉如渊。


    他冷漠地看着那两个在火焰中逐渐停止挣扎的身影,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


    “拖远点,别脏了咱们的木轨。”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剩下的,吊到镇口老槐树上。


    天亮前,让牛扒皮好好看看,动我李烜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是!东家!”


    汉子们轰然应诺,看向李烜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


    工坊内,灯火通明。


    劫后余生的喜悦很快被更沉重的压力取代。


    鬼见愁的油源算是初步打通,但分馏的效率和质量,依旧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李烜盯着眼前笨重的陶土分馏塔。


    加热釜里翻滚着鬼见愁新采的、经过初步沉淀的原油,蒸汽通过粗陶管道进入冷凝部分。


    但陶管导热太差,冷凝效率低下,出来的“灯油”不仅产量少,颜色深黄,带着明显的硫磺异味和烟炱。


    沈锦棠那张精明挑剔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她需要的是大量、稳定、清亮无味的“明光”灯油!


    眼前这品质,糊弄县城的穷苦百姓还行,想进府城、入沈家的眼?做梦!


    “不行…这陶管…是死结!”


    李烜烦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识海中,《万象油藏录》匠造之章闪烁着微光,


    【改良分馏装置】的图谱清晰可见,


    那核心的冷凝部分,赫然标注着——金属冷凝管!铜或铁!


    铜?铁?


    李烜的心沉到谷底。


    大明盐铁专卖,铜更是铸钱和军械的命脉!


    别说他一个小小炼油坊主,就是县太爷,想大批量弄到铜铁也难如登天!


    就算有门路,那价格…把他连人带坊卖了也买不起几尺!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却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李公子?听闻昨夜山中不太平,你…可还好?”


    苏清珞提着一个青布小包,站在门口。


    她穿着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简单挽起,


    几缕发丝被夜风吹拂在颊边,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显然,昨夜峡谷方向的火光和隐约的喧闹,惊动了镇上。


    “苏姑娘。”


    李烜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挤出一丝笑容。


    “劳你挂心,宵小之辈,已料理了。”


    苏清珞走进来,目光扫过李烜疲惫的脸色和手臂上渗血的布条(昨夜动作太大,伤口又崩开了),秀眉微蹙。


    她又看向那冒着热气、效率低下的陶土分馏塔,空气中弥漫的油味和硫磺味让她轻轻掩了掩鼻。


    “这分馏…似乎不太顺畅?”


    她轻声问。


    李烜苦笑,也不隐瞒,指着冷凝部分的粗陶管道:


    “症结在此。


    陶土导热太差,蒸汽冷凝太慢,油品难提纯,产量也上不去。


    原则…需金属管,铜铁难求啊!”


    “金属管?”


    苏清珞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她缓步走近分馏塔,仔细看着那粗笨的陶管,指尖无意识地在随身携带的药囊上轻轻叩击。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忽然,她指尖一顿,抬起头,眼中亮起一丝奇异的光彩:


    “铜铁难得…那…锡呢?”


    “锡?”


    李烜一愣。


    “对,锡!”


    苏清珞语气肯定了几分。


    “我药铺里煎制一些特殊药膏,需避免铜铁之气污染药性,常用锡罐、锡铫。


    此物熔点甚低,易于熔铸成型。


    虽质地偏软,不及铜铁坚韧,但导热之能…远胜陶土百倍!”


    锡!熔点低!易铸造!导热好!


    李烜的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


    他的脑子呀,老是爱钻牛角尖儿!


    依稀记得苏姑娘前一阵子就好像提到过这个锡,他怎么给忘掉了?


    识海中,《万象油藏录》关于【材料识别】的符文瞬间亮起,


    与苏清珞的话语印证!


    对啊!怎么忘了锡!


    虽然软,容易坏,但眼下,它是唯一的希望!


    “锡…哪里有锡?!”


    李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镇上‘万利杂货’的胡掌柜,偶尔会从南边贩些锡器锡锭过来,量不多,价格…也不菲。”


    苏清珞说道,看着李烜骤然亮起又因“价格不菲”而微黯的眼神,补充道。


    “我…我那里还有些体己银子…”


    “不!苏姑娘,你的情谊,李烜心领!”


    李烜断然拒绝,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决绝。


    “这钱,我来出!”


    他猛地转身,冲进自己那间四面透风的“账房”,


    从一个隐蔽的墙缝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包。


    这是他全部的家底——卖灯油攒下的,预备给工坊应急的,还有…沈家那笔订单的定金里咬牙抠出来的一点活钱!


    加起来,不到十两碎银和一些铜钱。


    他紧紧攥着这包带着体温的积蓄,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大步走向镇子。


    ***


    万利杂货铺后院。


    昏暗的油灯下,胡掌柜掂量着李烜那包散碎银钱,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李东家,这点钱…也就够买这么一小锭了。”


    他指了指桌上那块比成人拳头略大、泛着灰白金属光泽的锡锭。


    李烜看着那小小的一块锡锭,心头滴血,却毫不犹豫:“买了!”


    带着这块昂贵的希望回到工坊,李烜立刻召集了柳含烟和孙老蔫。


    “锡?这玩意软趴趴的,能做管子?”


    陈石头看着那块锡锭,一脸怀疑。


    “东家说能,就一定能!”


    柳含烟却眼神发亮,她拿起锡锭,入手冰凉沉重。


    “孙伯,俺记得您老会翻砂?”


    孙老蔫蹲在地上,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着锡锭,浑浊的眼睛里难得露出专注:


    “嗯,早年跟师傅打过锡壶。这玩意,熔点低,好伺候。


    但要做薄壁的管子…难!


    沙模得做得分毫不差,浇铸火候更要命!


    热了穿模,冷了凝不好,厚薄不均就废了!”


    “再难也得试!”


    李烜斩钉截铁。


    “含烟,你给孙伯打下手!就用沙模铸造法!先铸成薄锡片,再想办法卷成管!”


    简陋的工棚角落,临时垒起一个小坩埚炉。


    孙老蔫亲自操刀,将那块珍贵的锡锭小心地放入一个厚实的粗陶坩埚里,架在炭火上。


    “火候…要匀…要慢…”孙老蔫紧盯着坩埚,低声念叨。


    柳含烟蹲在一旁,按照孙老蔫的指点,


    用细黏土混合着筛得极细的河沙,


    加少量水,反复揉捏捶打,制作铸造用的沙模。


    她必须将两片沙模的接合面做得极其平整光滑,中间预留出薄薄一层空隙,将来就是锡片的厚度。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流下,混着沙土,在她专注的小脸上画出几道泥痕。


    她全神贯注,手指灵巧地修整着沙模边缘,力求完美。


    坩埚里的锡锭终于开始软化、熔化,表面泛起银亮的涟漪。


    “好现在开始!”


    孙老蔫低喝一声,用特制的长柄铁钳夹起坩埚。


    柳含烟立刻将上下两片沙模严丝合缝地扣紧!


    滚烫的、银亮如水的锡液,被孙老蔫稳稳地倒入沙模预留的浇口!


    嗤…!


    一股白烟腾起!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沙模。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孙老蔫示意可以开模了。


    柳含烟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撬开沙模。


    一片巴掌大小、形状不甚规则、边缘带着毛刺的薄锡片,静静地躺在沙土中!厚薄…勉强还算均匀!


    “成了!”


    柳含烟惊喜地低呼。


    然而,喜悦还没持续一息。


    当柳含烟想用木镊子夹起那片锡片时,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那片看似成型的锡片,竟然从中间最薄的地方…裂开了!


    第一次尝试,失败!


    “火候…还是急了点…锡液进去时冲力大了…”


    孙老蔫眉头紧锁,满是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凝重。


    “再来!”


    李烜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


    柳含烟咬咬牙,抹了把汗,立刻开始清理沙模,准备下一次浇铸。


    失败!再失败!


    锡片不是厚薄不均,就是布满气孔,或者冷却时应力不均自行开裂!


    那块昂贵的锡锭,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工棚里气氛压抑。


    每一次开模的失败,都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陈石头急得抓耳挠腮,却帮不上忙。


    柳含烟的手指被滚烫的沙模边缘烫起了水泡,又被粗糙的沙粒磨破,渗出血丝。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眼神专注得可怕,一次次调整着沙土的湿度、紧实度,观察着孙老蔫控火的每一个细节。


    终于,在锡锭只剩下最后一点时,又一次开模!


    一片近乎完美的、薄厚均匀、表面光滑的锡片,静静地躺在沙土中!


    “成了!这次成了!”


    连孙老蔫的声音都带上了激动。


    柳含烟顾不上烫,用厚布包着手,小心翼翼地将这片得来不易的锡片捧起,如同捧着稀世珍宝。


    接下来是更精细的活——卷管!


    没有模具,全靠手上功夫。


    柳含烟将锡片放在一块光滑的铁砧上,


    用一根精心打磨过的、头部浑圆的硬木棒做芯轴,再用另一根裹着软布的圆木棒做外衬。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技巧,


    一边小心翼翼地转动芯轴,


    一边用外衬木棒均匀地敲打、碾压锡片,


    让它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卷曲,贴合在芯轴上!


    敲击声细密而富有节奏。


    汗水顺着柳含烟的鼻尖滴落,砸在铁砧上,瞬间蒸发。


    她纤细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被烫伤磨破的手指紧握着工具,指节发白。


    咔嚓!


    一个不小心,用力稍偏!


    一段卷好的管壁被压出了一道细微的褶皱!


    “嘶…”


    柳含烟倒吸一口凉气,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别停!继续!这点褶子…不影响!”


    李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沉稳有力。


    柳含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懊恼,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调整角度,更加小心地敲打。


    不知过了多久,一段长约一尺、螺旋卷曲、接口处用极细的锡丝(用边角料熔拉而成)小心焊连、管壁薄如纸张、形状虽不完美甚至有些歪扭的锡管,终于诞生了!


    柳含烟将它轻轻从芯轴上退下,捧到李烜面前。


    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指尖的伤口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锡管冰冷的表面。


    “东家…成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如释重负的沙哑。


    李烜接过这截凝聚了无数心血和疼痛的锡管。


    入手冰凉,轻若无物,管壁薄得仿佛一碰就碎。


    但当他将它连接到分馏塔的冷凝部分,替换掉那段粗笨的陶管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


    点火!加热!


    蒸汽再次升腾!


    这一次,高温的油气迅速冲入那截螺旋状的锡管!


    奇迹发生了!


    导热极佳的锡管壁瞬间变得滚烫!


    管子外壁凝结的水珠肉眼可见地增多、变大、滚落!


    下方接引轻油的粗陶碗里,清澈的、带着淡淡琥珀色的油液,如同涓涓细流,流淌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三成!


    一股远比之前纯净、几乎闻不到硫磺异味的油香,在工棚里弥漫开来!


    “成了!真成了!”


    陈石头激动地大喊。


    孙老蔫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欣慰的笑容。


    李烜看着那流淌的清亮油液,又看看柳含烟布满伤口、血迹斑斑却亮着惊人光彩的双手,一股暖流混合着锐利的锋芒在胸中激荡。


    锡管虽脆,却铸就了撕破困局的第一道锋刃!


    沈家的订单,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噩梦!


    就在这时,工坊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傲慢的拍门声,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嗓音:


    “开门!快开门!沈家管事前来查验油品!


    李东家,你的‘明光’灯油,备足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