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浓云聚拢，黑绸如倾倒的墨汁，雪花浓密到遮盖了花朵的亮色，和每一处殿宇中如豆的幽幽灯火。


    今日的雪，是九重天有史以来最大的。


    积雪很快堆满了瘦削的肩头，随后自然而然顺着衣服纹路簌簌掉落，林眠伸手拍了拍大块的雪团，将手放进胸口暖了会，伸到伤痕累累的龙面前。


    “爬上，我带你离开。”


    四下寂静如水洗，龙有气无力地吐了吐舌头，半个眼神都没有给。


    ……傻子才会相信刚刚还在殿里和天尊缠绵的仙君说的话吧。


    “如果我是坏人，刚刚在屋中的时候就揭露你了。”


    或许是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外露了，林眠勾唇笑起来，半带无奈地把手伸过去揉了揉小龙的脑袋，“怎么会等到现在？”


    啪一声，龙一尾巴拍上了仙人雪白滑腻的手背，在上面留下长条形的红肿伤痕。


    它不愧是能和九重天齐平同坐的龙族的后裔，尽管刚刚遭遇了族人被屠，亲人身死，修为龙珠被夺等一系列事情，被打了不知道多少鞭的脊背依然笔挺，仿佛什么都不能压垮，那双赤金色的龙瞳里依然充斥着愤怒和坚毅，此刻一动不动盯着玉华仙君，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林眠盯着它，许久抬起那只皮肉红肿的手，轻轻抚上布满鞭痕的脊背：“这是怎么搞的？”


    龙怒道：“你说呢？你不知道吗？这种伤除了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仙人还有谁能打出来？现在居然还敢在我面前假惺惺询问……等着吧，终有一天我要将你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撕成碎片！”


    他边说着边发出压低的嘶吼，龙尾的鳞片片片倒竖，在寒风中化作冰冷而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切向林眠的手指！


    那一刻锋利的鳞片几乎将林眠皮肉下的筋骨都一分为二，鲜血哗啦泼在地上，在刺骨的温度下瞬间结成冰晶。


    血腥味慢慢晕开，应该是极疼的，然而玉华仙君一步未退，鲜血淋漓的手再次抚上龙身：“如果真有那一天倒也不错，要是能看在今日我救你一场的份上为我留个全尸的话就更好了……来，爬上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淡到音调没有一丝起伏，就好像小龙刚刚那段惊世骇俗满含愤恨的发誓在他眼前不过尔尔，连眼底的凶光都只是孩童幼稚的闹气。


    一人一兽隔着月辉对望，在这样的角度下，洞彻黑夜的龙瞳能清晰地看见仙人美丽的面容，清瘦的身姿，和唇角眉梢上沾染的，和风评完全不同的柔意。


    “……”


    半晌，他终于缓缓挪动身躯，伸出血肉模糊的爪子搭上指尖，在仙人泛起笑意的注视里嘴硬地说：“我可不是屈服了，我只是觉得冷。”


    “嗯嗯，这天的确冷，所以我们尽早下山，回凡间去。”


    龙说：“你带着我下山？不周山从上到下天兵把守暴雪呼啸，你这身板能走多远？”


    林眠静静盯着他，许久笑着答：“很远。”


    龙嗤笑一声，显然不信，但沉默了半晌，却还是抬起头看向眼前人。


    他的眼睛是那么美丽，在这样狂暴的大雪中还能闪烁着如星河般璀璨的星芒，身形是那么清瘦，在狂风中显得又柔弱又病气，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吹倒在地，但一步一步又是那样平稳坚定，似乎前方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也能踏着利刃烈焰一步一步走过去。


    这样的美景哪里是这条乳臭未干的小龙能见识的，他果不其然看呆了，尚且混沌的心中甚至拿不出任何一个比眼前仙更加美丽神圣的存在，过了许久他才从仙人雪白的衣襟里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你跟方才那个傻……傻叉什么关系？”


    ——或许是他目光中的憎恨实在是太明显，林眠边快步走过三两拱手行礼的低阶真人，边被逗出了笑，一双眼弯弯的，里面盛着一汪月亮，看向他：“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难道你还要手刃天尊执掌九重天吗？”


    小龙定定看了他一会，许久后别开眼：“不无不可。”


    停顿一秒，变扭地补充：“如果他对你不好的话。”


    匆忙的脚步微微一顿，迤逦在地的雪白衣袍瞬间翻卷出一层雪，纷纷扬扬洒在了沿路盛放的万川花上。


    小龙疑惑地仰起头，却被一只带着幽幽清香的手捂住了眼睛。


    “回衣服里去。”


    ……


    昏暗的房间中，应照猛地睁开眼，撑起身环顾周围。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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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还带着梦境残存的茫然，薄唇微微抿着，满脸写满不悦。


    后脑勺还隐隐作痛，黑暗中传来交谈声，显然打他脑壳抢他媳妇的白眼狼并没有走远，或许还藏在这龙瞳都看不破的漆黑里，望着他。


    心中腾起不悦，应照默不作声握紧斩月，尽管此刻想这些并不合时宜，但他不喜欢孤身一人身处黑暗的感觉。


    因为这会让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枯守在一间破房子里时的……绝望。


    脚步声由远及近，应照眉梢一挑，举刀毫不犹豫朝发声处捅——


    噗嗤！


    长刀入肉，却好似扎中的是绵软的肉糜，丝毫没有收缩和痉挛，应照心头轻轻一跳，收刀抚刃，察觉指尖染上冰凉的泥水。


    假人。


    他沉吟不语，无声无息垂眼闻了闻沾染泥水的指尖。


    ——不，是傀儡。


    他心下骇然，凉意自脊背穿刺直窜天灵盖，下一秒有只苍□□致的手拨开眼前墨一般浓黑的帷幕，应照在刺目的亮光里看见一张艳绝难忘的脸。


    ——玉华仙君。


    他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止了。


    “……魔尊？”


    然而眼前的玉华对他此刻的惊骇并没有多大反应，那张漂亮到夺人心魄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惊讶或者疑惑，甚至还机械性地勾唇微微笑起来。


    “魔尊。”他说，眼眸弯弯，眼底却没有情绪，“应照。”


    应照深吸一口气，旋即连滚带爬起身，不顾观察周围一切用力握住眼前人的双肩：“你是谁？你变成他的样子是想做什么？！”


    身子在剧烈的摇晃中前仰后倒，玉华仙君却没有感知，勾着唇笑，然后抬起手臂搂上弹应照的脖颈，在那喋喋不休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我啊？”


    应照话头一顿，后退半步，捡起了斩月刀。


    那假人还杵在他面前，纹丝不动，胸口血流如注，也浑然没有去止血的念头。


    没有情感，没有思考，没有自我。


    ——仙人的傀儡。


    应照眨了下眼，勾了下刀，慢慢将刀尖对准了那张熟悉到再不能忘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