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叮铃铃！叮当！


    大门前监控里映出群魔扭曲到变形的脸：“君上……老板！该上班了！再不上班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啊啊啊啊！”


    少顷咔哒一声，房门打开，魔姬苏褚打头，大冷天穿着及膝红裙，风情万种地换鞋走了进来。


    外面冰天雪冻，屋内却温暖如春，装饰摆设在几天时间里焕然一新，门口鞋柜上摆满了摇头晃脑的弹簧小人，向来空荡的茶几上随意丢着三四盒避-孕-套，苏褚走过去拿起一看，发现已经用空了。


    “……”


    她眼皮突突直跳，听见厚厚的地毯上传来懒洋洋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应照漫不经心的问候：“要喝西北风了？”


    苏褚回头一看，登时震惊了。


    应照套着条深灰色睡裤，上身随便穿了件白T，露出的精悍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了用指甲抓出来的一道道血痕，细看这血网里还零星分布几个牙印——从深度和位置来看，始作俑者绝对是怀着杀人的决心的，再不济也是已经崩溃了。


    “………”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但相较于应照的来说更轻更慢，苏褚猜到来人，震惊到半开的嘴又吧唧一下闭上。


    她顾不上心疼自己做了两小时的发型，用力薅了把头发，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他-妈把人往死里干啊？！”


    那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忽而停住，随后朝着卧室方向以本不该出现的速度飞也似地消失了。


    应照得意地：“嗯哼。”


    “你-他-妈以为我在夸你吗？！”


    “不然呢？”应照哼笑着说，看上去心情比结婚那天还好，“我为什么能往死里干？因为你嫂子宠我，你嫂子为什么宠我？当然是因为他——噗！”


    林眠收回手，他身上套着加大码的墨色睡衣，眼尾还泛着红，迫不得已裸-露的脚腕手腕上的吻痕也很新鲜，但已经有力气一巴掌把应照的话扇回去了。


    他低咳了一声，嗓音还很哑，像含了一层沙子：“坐会，我去倒茶。”


    苏褚怒不可遏：“倒什么茶？！姓应的你脑子是给驴踢了吗？这个时候不把人稳稳抱回沙发上，摆好奶茶水果零食电视遥控器还想干什么？！”


    林眠：“……”


    他伸手扶了下额头，余光瞥见应照弯着眼，唇角似乎勾了一下，低下头时声音含-着笑：“是我抱你，还是自己走？”


    林眠一脚把人蹬旁边去，转身慢吞吞挪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拿了两颗葡萄塞进嘴里。


    ……酸的。


    他皱了下眉。


    苏褚看出他的疲倦和不喜，动动手指把面前那盘色泽鲜艳的葡萄拨到一边，精准从一桌避避-孕-套里抓出两包冲泡可可粉撕开，边哗啦啦往杯子里倒边侧过头去看这位瞎了眼要嫁给自家君上的仙君。


    艳冠六界的美人果然非同凡响，即使被天界那些伪君子蹂-躏了这么多年，又给姓应的王-八蛋折腾了七天六夜，也依然从头发丝完美到脚趾尖，除了面色苍白满身病气外加实在有些瘦之外，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越看越喜欢，越瞅越犯花痴，神魂颠倒间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一回头，对上暮南情黑到极致的脸。


    “……”


    她怒了：“你神经病啊，杵在这吓唬谁呢，没事干能不能去劝劝你老板回去上班？！”


    暮南情：“马上。”


    “马上啥马上，现在就去呗！”


    “还未和仙君打过照面，”暮南情说着，目光一转不转看向林眠，克制而礼貌地点了点头，“幸会……玉华仙君。”


    他的目光格外尖锐，简直像是把人完完全全剥开，林眠隐隐察觉对方的敌意，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榆木脑袋，”苏褚倒是毫无所觉，丢掉倒空的包装袋，伸手去够烧水壶：“仙君吃过饭没？”


    林眠愣了一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问这句话的目的，但沉默了几秒，还是乖乖回答：“没有。”


    苏褚问：“昨天呢？”


    “……”


    林眠挪开视线。


    仙人辟谷，就算真要吃些什么喝点泉水，也都是对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的一种消遣罢了，所以林眠并没有那么在意，事实上若不是苏褚今天提起，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记起来。


    苏褚却不知道这件事，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心疼，那眼神跟看自家孩子没什么区别——她转头看向那个身材高大魁梧，容貌英俊的魔族将领，理所当然地吩咐道：“暮南情，做饭去。”


    暮南情瞪着那双永远都开心不起来的鹰眼，和苏褚对峙片刻，不情不愿往厨房走去。


    其他几个魔族也不约而同起身，林眠眼皮突突直跳，下意识想要起身阻拦，却被塞了杯热腾腾的饮料和半块饼干，结结实实按进沙发里。


    “……”他捏着那块圆乎乎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直到应照端着盘苹果自然地坐到他身侧，才猛地转头，把饼干递给他。


    应照：“？”


    林眠面无表情：“给你吃。”


    应照：“……”


    他伸手在林眠尾椎上掐了一把，动作幅度之大把锁链摇得哐啷叮当乱响，被狠狠拍了一巴掌。


    声音惊动旁边炫光剩下半盒饼干的苏褚，她慌慌张张抬头，看见魔尊不要钱的笑脸。


    她：“……笑屁。”


    应照一伸手把林眠的耳朵捂住，偏头看向她时，面上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跟你什么关系，吃你的饼干。”


    苏褚牵住林眠的手，被如冰雪封冻般的温度刺得一颤，反手紧紧捏住，理直气不壮地反驳：“就你这样子，再喜欢仙君他也不会喜欢你。”


    应照：“………”


    林眠：“………………”


    苏褚说：“何况哪有人没在家里给伴侣准备衣服的，你想仙君去直播卖艺赚钱啊？”


    林眠：“…………………”


    他觉得自己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脸面快要丢尽了，挣-扎着想要把应照的手掰开，狠狠踹上两脚，转身头也不回躲进一片狼藉的卧室。但应照没有给他机会，反手用力捏住尾椎锁，对苏褚吊儿郎当地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不给你嫂子衣服穿，而不是他喜欢穿有我味道的睡衣？”


    苏褚趁着一群吃瓜群众还没到场，瞪着应照气势汹汹道：“放屁！你衣服能香到哪去？浑身上下一股洗不掉的血海骚味，刚认识那会我还以为你天天要去血海游两圈呢！”


    她越说越生气，桌上空的包装盒被她拍得原地蹦哒：“养不起就别娶！把人锁床上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一个月里把仙君养胖五斤！五斤！”


    应照不甘示弱：“十斤！老子半个月就能给你养出来！”


    林眠：“……………”


    他终于忍不住了，顶着腰部炸开的酸胀拧身从应照怀里逃脱，抬手给了对方一左一右两巴掌——所幸经过七天特训这项技能他已经掌握的很娴熟了——而后冷着脸想劝苏褚两句，但还没开口就忽然凝住了。


    苏褚还没有发现他的出神，把好险没泼的热可可塞进他手里，声音又夹又乖巧地说：“别生气别生气，应照第一次当人不懂轻重，仙君你如果不想过了可以立刻离婚和我去妖界……”


    林眠一时没有回答，低头喝了口热可可。


    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浮出心头，带着莫名其妙的怀念、悲伤、愤恨涌上舌根，苦得发胀，但很快被甜到齁的饮料驱逐得无影无踪。


    苏褚看他喝完没什么表情，至少没有刚刚吃完葡萄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便自以为是地界定了仙君的喜好，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暮南情打字，刚打完就听头顶响起仙君清凌凌的嗓音：“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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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照一怔，苏褚也呆了一呆，随即她把人牵回沙发上，仔仔细细端详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许久，摇摇头：“仙君长得这么美，若是见过我一定会有印象，不可能不记得。”


    林眠直直望着她：“你几岁了？”


    “一千岁。”


    “……妖族？”


    “对呀，狐狸精。”


    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起来，像被囚的蝴蝶濒死般挣-扎，下一秒林眠霍然起身，伸手扶住沙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你们先聊，”他伸手掐揉了两下太阳穴，像是突然间疲惫到了极点，“我有点累……我回卧室睡一会，我……”


    他话没说下去，应照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紧接着打横抱起，坐回沙发上握住了手腕。


    掌心里的脉搏非常虚弱，简直到了濒死的地步，应照知道这是由于千年未愈的旧伤，和被缺失的十二根仙骨，但明明成婚当晚林眠还没有虚弱到这般地步，为何今天会突然……


    他忽然想到什么，接过热可可喂了林眠两口，制住他的动作轻轻翻开后颈的布料。


    那里的皮肤雪白而细腻，布满青紫牙印和新鲜吻痕，苏褚忍不住谴责地瞪了应照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么狠，你属狗的啊？”


    应照瞪了她一眼，勾勾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把那一小块皮肤也彻底遮盖住，而后才神神秘秘地把手指覆上去。


    温热覆上的瞬间，林眠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哆嗦，浑身肌肉都绷紧僵硬，他伸手想要扯开覆在后颈的手指，下一秒却倏尔顿住，轻轻抚上胸口。


    应照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但没有阻拦，用拇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皮肤，想要用这种方式安抚他的情绪。


    被死死印刻在皮肉里的法术痕迹慢慢浮现出来，他咬破指头抹上魔血，不到一分钟，雪白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猩红的痕迹。


    林眠察觉到那片皮肤的异状，不可置信地偏头想要去看：“那是什么……”


    应照捂住了他的眼睛，用没有沾血的手指慢慢抹干净他面上滑落的冷汗。


    “你失忆过，”他定定注视着那片猩红的痕迹，嗓音冰冷，“不止一次……林眠，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鹿寻竹的事吗？”


    “……”


    林眠伸手摸了一下后颈的皮肤：“不记得了。”


    他顿了一下，像是瞬间反应过来，表情微微紧绷：“但我就是记得。”


    “谁治好了你的眼睛？”


    “凤凰，”林眠抿唇，“凤凰……给了我一把剑。”


    应照怔住，苏褚隐约察觉到问题：“那柄剑……还在吗？”


    林眠垂下了眼睫，此时沉默倒更像是默认。


    饭菜香气从厨房飘出来，一闻就知道在做咕咾肉。


    苏褚扭头看了眼，嘀咕着这家伙做的怎么这么香起身离开，林眠望着她背影出了会神，拨开应照覆在后颈的手指。


    应照翻腕捏住他的指尖，哄孩子似的，轻轻揉了揉。


    “那或许不是剑，”他说，“而是原本从你身体里剥离出去的东西。”


    “是吗，”林眠没有回头，语气里透着被夺走太多东西，却又无力挽回后的厌烦：“那是什么？是十二根仙骨之一，还是其他被季鹤影抽走的东西？”


    应照张了张嘴：“看上去，像——”


    咔哒一声，推拉门滑开，两人同时抬起头，对上暮南情一张厌世脸。


    苏褚从他身后冒出个脑袋，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咕咾肉：“仙君！吃饭吧！没什么事是吃饭不能解决的！”


    林眠被她满脸笑容暖的心头滚烫，顿了顿正要开口，就听应照咬着他耳尖低声说：“一千年前，祸斗妄图摧毁昊天塔，释放妖魔，被扶光君季鹤影以剑意钉死塔中，至此了无音讯。”


    “而凤凰君给你的，或许正是此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