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儿常常照顾的孩子里，单禾悠遥遥领先，其二就是孟辞书。


    孟辞书和单禾悠都喜欢安静，窝在屋子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翻阅一本本文字古籍。


    孟辞书爹娘在外经商，她们感情不和，是天各一方的经商，孟辞书寄养在张家门下，张家富裕，不差这闲钱养他，他又冰雪聪明，嘴巴子灵，村长常说宁愿要他当亲儿子。


    但寄养终归是寄养，张家门对他好，出于血缘也处于情面，那种善良的礼貌，慈爱的笑容之下，是藏匿的疏离。


    孟辞书心里清楚，他不姓张，也不是张家人，他在别人家门下，就是要谨小慎微，谦和忍让。他也会和张醉岁闹矛盾，张醉岁毕竟是张家大少爷，横行霸道惯了，家里哪个不宠他，让着他，张醉岁对他这个新来的陌生人抗拒过一小段时间，总会抢在他前面吃了两个鸡腿，把残羹剩饭留下。


    张家人讲究教养，张醉岁过分的话就会给他一巴掌。


    这巴掌打在张醉岁脸上，也打在孟辞书心上。


    张家人不会打他，亲戚都是疏远的亲人，人人都觉得孟辞书可怜，他自己也有数，低声下气，唯唯诺诺，不会在张家犯大错，张家若是要责备他，自然先责备自家孩子，借此提点别人家的孩子。


    张醉岁第三次抢了孟辞书的鸡腿，他学聪明了，不是在家里，是在学院。


    他插队排到孟辞书前面，夺走了孟辞书的盘中之物。


    别人都说张醉岁没礼貌，不懂谦让，他替张醉岁出头，“我们在家里也常常这样，习惯了。”


    横行霸道的张醉岁，在他轻声细语的嗔怪下，描述得机灵可爱，是个无拘无束，天真无邪的弟弟。


    旁若无人的时候，孟辞书才咽了咽口水。


    他想起，爹娘还没分开的小时候，家里的两个鸡腿都是他先选，他先吃，没有争吵，没有巴掌，只有人关心他吃没吃饱，还要不要再来一个。


    他低头吃白米饭，再抬头，从天而降的一只流油的鸡腿。


    单禾悠多花了点钱，多买了个鸡腿。


    她说他好蠢，“张醉岁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大家不知道？谁都比你了解他，你替他解释那么多，大家也就是一笑而过，不会信的。”


    孟辞书低头，看着那只肥大的鸡腿，良久，“我知道。”


    眼前拉起一片朦胧不清的水雾。


    单禾悠说：“不过我和你说，他们比张醉岁坏多了。我说了两句张醉岁，他这会急着到处找你，要还你鸡腿，已经晕头转向了，但那些看戏的人都不缺钱，又不制止张醉岁，又不再给你买一个，太坏了，你以后少和他们和和美美的笑，都好坏。”


    单禾悠一直窝在王奶奶家，书看得比他多，他后来来了石头岛，也常常找书，有不懂的就会和她请教。


    她现在又成了个孜孜不倦的小夫子了。


    单禾悠坐在他旁边，食欲振奋地吃鸡腿，“你快吃，我花了钱的。”


    一滴泪珠落下，冲淡了鸡腿的油水，他咬了一口鸡腿，“那你还有钱吗？”


    单禾悠咽了一口鸡腿肉，心情舒朗，“我是没他们有钱，但我大方啊，你放心，我还有钱。”


    孟辞书知道，她没有钱了，她口袋瘪得平坦无垠。


    她和他一样贫穷苦涩。


    但孟辞书一直瞒着没说告诉她，他从第一天接近她，问她书里的问题，就是不怀好意，另有目的。


    他与石头岛一女子有婚约，他听说了她的名讳，才去靠近她。


    *


    单禾悠梦中惊醒。


    阔别三年，她还是第一次梦见孟辞书。


    她想下床喝口茶，却又瞥见被风吹得翻飞的信纸。


    孟辞书和她解除婚约的事，她还没和爹娘交代，爹娘想来仍旧对他是笑脸盈盈。


    她叹一口气，扯着被褥盖上，闭目敛息睡觉。


    屋檐之上，江扼面对着那间亮了又暗了的房间。


    孟辞书一露面，他就看出单禾悠与他关系不一般。


    半夜醒来，卧房灯火常亮，不是心里有了波澜又是什么。


    江扼拳头握紧。


    翌日。


    单禾悠床榻边摆着一面完好无损的黑镜。


    学院里派人来传令，单禾悠骑着剑飞去，等半天她没等到江扼，她以为他是还有伤病在身，也不愿意在和凡间俗世有所瓜葛，就准备先离开。


    青珠剑一动，一块石头就打着剑刃一颤。


    “不等我？”不等她答，江扼御剑而去。


    学院内，一处空旷地带，学生们平日都在这里嬉戏打闹，练剑玩乐，这里离学院主要建筑远，地方也大。


    一把大火盘旋而上，一根细长竹竿立在火中，上面绑着一只小狐狸。


    江扼御剑一路猛行，离学院结界一寸距离时刹住，单禾悠觉得他有点奇怪，从昨天就有点，但她现在要先找到柳霜，搞明白苦海阁那晚的情况，江扼这妖刚和家里分离，又受了罚，有些难言的情绪也很正常。


    分别前，单禾悠拎了拎手里那块黑色镜子，“随时联系。”


    江扼没说话，她又晃了晃手腕的袒心镯。


    江扼目送她进入院内，学院外的一片丛林里，他挑了最高的那棵树，站在树枝边沿，远眺院内火光。


    院内一众闲杂人等，有眼熟点的世家子弟，有同窗，还有岛上十位知名大灵师，程家主，柳家主，还有院长坐在高位。


    单禾悠又往人群中看一眼，发现程度和柳雪没有当场。他们是理应到场的人。


    柳富贵率先出声，“单家姑娘，我们邀你前来就是想知道，那日阁中，你有没有见到这只狐妖，十大灵师一路追踪，一路布阵，也只发现了这狐妖，它身上还存留着阁内天雷的气息，不论如何，这一切和他脱不开干系。”


    程家主哼一声，“柳家主，你字字句句不离你女儿，你何曾想过我那残废的儿子，还有死去的侄儿，我现在哪有颜面回家，一回家到处白绫飘飘，哭喊不止，我就不需要一个交代？！”


    玄机仙君传令也给程家传了一份，玄机仙君的大概意思是那日有位大妖在苦海阁，程剑的残废由他一人所致，他有错天宫也已对他降罚，程剑不要再追究。


    程家主表面不敢做声，但心里必定不快，即使江扼受罚，他也还是想通过这狐妖顺藤摸瓜，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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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扼这大妖。


    而程剑至今未醒，他去哪有寻得到这大妖算账。


    单禾悠看了眼狐狸，如实相告，“我从没见过这只狐狸”


    局势一度停滞。


    院长在程家和柳家间斡旋，使了使眼色。


    十大灵师就有人当众提出异议，“这狐妖虽然和阁内有气息牵连，但以它的修为，不可能杀死来两个开了灵根的修者，况且有一位还是天赋卓绝的柳家小姐...可这事情，蹊跷就蹊跷在，单家小姐身负重伤，天宫有有意表明那大妖与苦海阁之事无关，这样下去，苦海阁当晚的事，没有人能说得清。”


    这时，柳雪御剑而来，她黑衣肃穆，往日的大大咧咧隐匿踪迹，倒是多了好几分端庄。


    她大喊，“父亲，你果真有事瞒着我和娘亲，妹妹她究竟去哪里了！”


    柳霜当即将小狐狸掳走，“我将它带回去，我要亲自审问它！”


    高坐台上的几位没人应许，十大灵师出来几位，上前拦她。


    程家主满是不愿，他也不藏，“这狐狸要是出了什么事，所有线索就全断了，我们大张旗鼓聚在这里，就是为了公平，为了不出差错，你这样为己私欲，那我们程家的亡魂当回事吗？”


    柳霜恶狠狠瞪他，“你们程家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也救不活了，您要向前看，我妹妹不一样，她又没死，您老这有空大动干戈，不如去四海八荒为程剑请医师，看看能不能给他续命，别耽误时间。”


    她向来直爽，有话说话，天王老子来了也照骂不误。


    程家主大怒，柳霜又直言，“那这样，您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审它，翌日我便将它交出来，如果它出了一点事，我的脑袋我双手奉上。”


    程家主阴阴冷笑，“柳家小姐的命，我可不敢要，程某要了，在岛上不会有好名声了，我程家矜矜业业多少年，不能败在我手里，再说，您是柳家的金枝玉叶，我也是做父亲的，怎么能为难你。”


    程家主这一番话，就一个意思——狐狸，我不可能让你带走。


    柳雪刚要出声，柳富贵便拦下她，“那这样，这狐狸日日养在学院里，你我来回监视，互相试探也没意思，今日你带回去审，明日交与我，但我的条件和你一样，在我女儿没消息之前，我也不允许这狐狸出办点事。”


    程家主眯起眼看他，柳富贵又道，“我也是做父亲的，您也应当理解理解我。”


    他指了指台下安静如鸡的单禾悠，“单姑娘，麻烦你跟着去程家一趟，你是中间人，没有利益纠葛，你去守着，我放心。”


    他的手指一瞥，同样指向了院长，“你也一起吧，万一有意外也能护着。你们本来就和这件事情有关，牵连再深一点也没有什么。”


    单禾悠也没太大的意见，她和柳霜是好搭档，柳霜没找到她悬着的心也放不下，“那行，要包食宿。”


    柳富贵之前听柳霜提过单禾悠，柳霜话里，她是个机敏过人，乐观开朗的姑娘。


    柳富贵当即点头，“柳霜回家，你就随她一起去云海镇吧，她和我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搭档。她可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我也相信她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