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方烈目送着女儿的背影,直到那抹红色彻底消失,他脸上的宠溺才缓缓褪去。


    重新被一层冰冷的煞气笼罩。


    “来人。”


    声音透着一股威严。


    一名亲卫快步从堂外走入,单膝跪地:“圣主。”


    “去,把贪狼给老子叫来。”


    “是!”


    亲卫领命而去,堂内再次陷入死寂。


    没过多久,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的心口上。


    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随着他粗重的呼吸。


    那刀疤仿佛一条蜈蚣在蠕动。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血腥和狠厉混杂的气息。


    一双三角眼看人时,总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男人正是贪狼营的头领,贪狼。


    他走到堂中,看了一眼那张太师椅上的方烈。


    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大哥。”


    方烈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公案。


    发出的“笃笃”声在空旷的正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贪狼,让你手底下那帮崽子收敛点。”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淮安府的人,还得留着当肉票,威胁朝廷那帮孙子。你他娘的都给老子杀光了,咱们拿什么跟人谈价钱?”


    贪狼跪在地上,闻言嘿嘿一笑。


    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刀疤挤成一团。


    “好嘞,大哥,我回头就敲打他们。”


    “主要是兄弟们在山上憋太久了,好不容易见着城里人。啧啧,大哥你是没见着,那些小姑娘跟小媳妇儿,那皮肤嫩的,手一掐就跟要出水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大哥,要不……我给您送两个过来尝尝鲜?”


    方烈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


    “送给我?”


    “让红袖她娘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老子这颗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


    琅琊寨谁不知道,天圣王方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那位“胜似虎豹方夫人”。


    传闻方夫人祖上是开大镖局的,一手祖传的金环大刀耍得出神入化。


    人长得是如花似玉,可心性比男人还狠。


    方烈当年能坐稳寨主的位置,这位夫人的刀至少占了一半功劳。


    听到“圣主夫人”四个字,贪狼那凶悍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脑袋也跟着缩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可忘不了,上次有个不开眼的想往大王床上塞女人。


    被夫人知道了,直接拖出去一刀两断,尸体现在还在后山喂狼。


    自己要是真敢这么干,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不……不敢,是小弟多嘴,小弟掌嘴!”


    贪狼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行了。”


    方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收敛着点,别他娘的吃相太难看。红袖那丫头都已经看不下去了,跑来跟我告状。”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老老实实把我交给你的东西看好,要是出了半点差池,老子拧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贪狼闻言,神色一凛,连忙双手抱拳,沉声应道。


    “大哥放心,东西在,我贪狼在!东西没了,我提头来见!”


    方烈挥挥手。


    “下去吧,明日晚间,除去值夜的,都喊来开庆功会!”


    贪狼脸上堆着笑,连声应着“遵命”,躬着身子退了出去,那道刀疤在昏暗的灯火下,愈发显得狰狞。


    ……


    淮安府外,官道上,一架马车正在疯狂颠簸。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咯的声响。


    每一次震动都像是要将人的骨头颠散。


    车厢内,林清妍与丫鬟青穗死死抓着车壁,两人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透过车窗向后望去,那巍峨的淮安府城墙。


    在视线里正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


    “哇——”


    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林清妍一把推开车门,就要往下跳。


    “川弟弟!川弟弟还在里面!我要回去找他!”


    “清妍姐姐!”


    青穗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她。


    一只冰冷的手从前方伸了过来,一把将林清妍拽了回去,力道极大。


    驾车的影子头也不回,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回去就是送死。”


    “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尽快赶回江宁府,请夫子想办法。你们留在这里,除了当累赘,没有任何用处。”


    林清妍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着前方那个沉默的背影,影子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累赘……


    是啊,自己现在回去,除了被那群土匪抓住,还能做什么?


    她慢慢松开了推门的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但她的眼神却变了。


    她再次望向淮安府的方向,一字一顿地喃喃自语。


    “川弟弟,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同一时刻,淮安府南门外。


    萧伯谦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个带伤的护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颓败。


    来时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如今却只剩这几个残兵败将。


    地上,躺着的是他萧家的护卫,还有那些凶悍的匪徒。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俊朗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琅琊寨……”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该死的土匪!走!回江宁府!”


    “老子不把你们这劳什子山寨连根拔起,我就不姓萧!”


    他翻身上马,动作因为怒火而显得有些粗暴。


    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脆响。


    在纵马离去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城门,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陈川……


    那小子机灵古怪,希望他也逃出来了。


    此刻,被数人惦记着的陈川,正躺在客房的床上。


    这里很暗,只有一丝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


    外面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


    人间炼狱。


    陈川却很安静。


    他才九岁,身形瘦小。


    但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听到外面传来那个叫贪狼的粗哑声音。


    正在呼喝着手下,似乎在安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