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着一股羊膻味和皮革的生硬气味,钻了进来。


    烛火剧烈地摇晃,差点熄灭。


    李德佑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身材不高,却像一截铁桩。


    深眼窝,高鼻梁,头发编成许多小辫子,垂在肩上。


    他穿着不属于大齐款式的皮袍,腰间挂着一把弯刀。


    刀鞘,是鲨鱼皮的。


    “图格?”


    李德佑的声音有些发干。


    被称作图格的男人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


    他的动作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李德佑的心跳上。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李德佑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


    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李家主,我的朋友。”


    他的汉话说得生硬,调子很怪。


    “大汗让我给你带个话。”


    图格走到桌案前,毫不客气地拿起那只冰冷的茶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又嫌恶地放回去。


    “冬天要来了。草原上的勇士们,需要更锋利的牙齿。”


    李德佑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


    “货,正在准备。约定的时间……”


    “没有约定的时间了。”


    图格打断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大汗等不及了。你知道,他老人家一生气,就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李德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现在就要?”


    图格笑了,眼神却像刀子。


    “三天后。江口的老地方。如果我看不到船,我的兄弟们,就会来你的府上做客。”


    他拍了拍李德佑的肩膀,力气不大。


    却让李德佑的身体僵住。


    “李家主,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让朋友为难的事。”


    说完,他转身,像来时一样。


    悄无声息地拉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那股羊膻味,却久久不散。


    李德佑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三天!


    这简直是要他的命!


    萧伯谦的眼睛,一定还盯着他。


    可他有的选吗?


    图格说的做客,是什么意思,他比谁都清楚。


    李德佑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来人!”


    管家李福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门口。


    “家主。”


    “传我的话。三天后,子时,江口码头,照旧!”


    李福大惊失色:“家主,这……这太仓促了!靖安王府那边……”


    “没有以后了!”


    李德佑低吼道,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照我说的办!出了事,我担着!”


    “是……”


    李福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李德佑一个人。


    他看着跳动的烛火,眼中血丝密布。


    赌了。


    只能赌萧伯谦还没那么快查到实证!


    ……


    三天后的子夜。


    江面,起了薄雾。


    水是黑的,天也是黑的,分不清界限。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顺流而下,没有灯火,像一个幽灵。


    江岸的芦苇丛里,萧伯谦放下手里的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来了。”


    他身后的黑影动了动,声音压得极低。


    “世子,都安排好了。水下有我们的人,前后也有快船堵截。它跑不了。”


    “嗯。”


    萧伯谦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艘船。


    他很有耐心,像一个等待猎物进入陷阱的猎人。


    船,缓缓靠近了约定的码头。


    码头上,几道黑影闪现,似乎在对接头暗号。


    “动手。”


    萧伯谦的声音很轻。


    命令下达的瞬间,平静的江面仿佛活了过来。


    数艘快船从黑暗中冲出,船头撞角闪着寒光,像猛兽的獠牙。


    瞬间锁死了乌篷船的所有退路。


    水下,几道水花翻涌,铁链缠上船舵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可闻。


    “不许放走一个活口!本世子要亲自审问!”


    “是!”


    靖安王府的护卫如狼似虎地扑上乌篷船。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发生。


    船上一片死寂。


    护卫们冲进船舱。


    下一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黑褐色的药味,扑面而来。


    一名护卫头领脸色铁青地奔回岸边,跪在萧伯谦面前。


    “世子!”


    他的声音在发抖。


    “船上的人……都死了。”


    萧伯谦的眉头皱起:“什么?”


    “全是死士。我们冲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服毒自尽。船舱里,是您要的货,一口不少。但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萧伯谦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快步走到江边,跳上那艘乌篷船。


    船舱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个个口鼻流出黑血,面目狰狞。


    箱子被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寒光闪闪的兵刃。


    线索,在这里断了。


    对方的狠辣,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根本不是走私,这是在用人命填补窟窿。


    萧伯谦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李德佑……你好得很!


    他猛地回头,望向江宁府城的方向。


    “回府!”


    ……


    几乎是同一时间。


    李府,书房。


    李德佑坐立不安,那盏油灯里的油,已经快要燃尽。


    子时已过,江口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他派去暗中观察的人,也如石沉大海。


    越是安静,越是说明……出事了。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完了。


    这两个字,像巨石一样砸在他心头。


    萧伯谦得手了。


    他虽然不知道船上的人会如何处置,但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靖安王府的雷霆手段,马上就会降临到李家头上。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吞噬。


    他还有棋子。


    一张能让萧伯谦,让陈川投鼠忌器的棋子!


    他冲出书房,对着院子里大喊:


    “李福!李福!”


    管家李福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家主,有何吩咐?”


    李德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睛通红,声音嘶哑。


    “带上府里最好的几个好手,去青竹书院!”


    “把那个女人……姓兰的那个女人,给我绑来!”


    “快!要快!要悄无声息!天亮之前,我必须见到人!”


    李福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带着府里最心狠手辣的几个护院,像夜猫子一样翻进了后院。


    一排小小的院落,安静得能听见虫鸣。


    目标很明确。


    那个兰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