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要功。我要李家……从这世上,彻底抹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气。


    萧伯谦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你和李家……有何深仇?”


    “血债。”


    陈川没有多说。


    萧伯谦不再追问。他收回目光,看向湖面。


    “好。”


    他只有一个字。


    “此事,便按你说的办。”


    风,从湖面吹来,带来一股湿气。


    与此同时,江宁府李府,书房的灯火通明。


    李德佑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一张脸,像是涂了锅底灰。


    “陈川去了靖安王府?”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焦躁。


    管家李福弓着腰,站在一旁。


    “回禀家主。青竹书院那边传来的消息。陈川一早就乘船,去了湖心亭。”


    “湖心亭……”


    李德佑喃喃自语。那里,是萧伯谦的独有地。


    “派人去。给我盯着青竹书院。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是!”


    李德佑的目光,落在李福身上。


    “这次的货,都有哪些人经手?”


    李福的心,猛地一跳。


    “回禀家主,都是几个心腹。老奴亲自经手,绝不会有差错。”


    “心腹?”


    李德佑冷笑一声。


    “亲兄弟尚且反目,何况是下人?”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叩动。


    “查。给我一个一个地查。那些经手过这次买卖的,无论是谁,都给我查个底掉。”


    “本家主,不容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狠意。


    “这可是灭族的罪!”


    李福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是,老奴这就去办。”


    他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李德佑站在原地。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的烛火。


    烛火跳动。


    光影在墙上晃动,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他想起那个五岁的少年。


    “陈川……”


    他握紧了拳头。


    一滴汗,从他脸上滑落。


    …


    陈川回到青竹书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院门虚掩着,晚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


    周怀安就站在院中。


    他负手而立,身形清瘦,却像一杆不倒的青竹。


    看到陈川走近,他才缓缓转过身。


    “事情……办得如何?”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陈川点点头,脚步不停地走进院子,随手关上院门。


    “老师请放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那棵老梅树,枝丫虬结,似龙盘卧。


    “李家,恐怕蹦跶不了多久了。”


    周怀安的目光,落在陈川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


    这孩子,才五岁啊。


    却已能只身掀起这样的波澜。


    他轻叹一声,眼神望向夜空。


    “大齐风雨飘摇,北境战事不休。”


    “若真有人利欲熏心,资助匈奴那些狼子野心之辈,这岂不是亲手把自己的刀子递到敌人手上?”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痛惜和不解。


    “纯纯的损人不利己!”


    但他随即又释然了一些。


    “不过,有靖安王府插手,这事总归有了眉目。”


    “萧伯谦那人……虽然脾性暴烈,行事乖张,但骨子里,是护着大齐的。”


    他看向陈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只是此番,你也太过冒险了。”


    陈川笑了笑,没接话。


    有些事,没有冒险,便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看向院子深处,目光平静。


    夜色渐浓,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与此同时,靖安王府,书房。


    烛火摇曳,将萧伯谦的脸庞映得明灭不定。


    他手里捏着那几页账册的抄录件,指节泛白。


    “这情报……真伪如何?”


    他没有看跪在下首的萧管家,目光只是盯着跳动的烛火。


    萧管家低着头,声音沉稳。


    “回世子,那小子年纪虽轻,却非凡人。”


    他顿了顿,想起湖心亭上陈川与世子的那番对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而且,他所说的时间地点,乃至船只旗号,都吻合得令人心惊。”


    “靖安王府安插在李家的钉子,也证实了李德佑近日动作频繁,行踪诡异。”


    “不管真伪,都不得不查。”


    萧管家抬起头,直视着萧伯谦。


    “何况,若这情报属实,李家真敢走私兵器,那咱们靖安王府,便是为大齐立下不世之功!”


    “于世子而言,也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萧伯谦的手指动了动。


    功劳?他萧伯谦,何时在意过这些?


    他更在意的是,有人竟然敢在他的地盘上,挖他的墙角。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他猛地将手中的纸张摔在桌上。


    纸页打着旋儿,最终平铺在桌案。


    上面的字迹,在烛火下清晰可见。


    “去查。”


    萧伯谦的声音很轻。


    “给本世子,将李家的人,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


    “若真像陈川所言……本世子,要他们万劫不复!”


    “是!”


    萧管家没有多余的话,躬身领命,无声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萧伯谦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吹进来,带着湖水的湿凉。


    他抬头望向星空。


    李家……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


    这盘棋,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想起了陈川的眼神。


    血债。


    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


    ……


    风从李府书房的窗户缝里灌进来,烛火抖了一下。


    李德佑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站在桌案前,眼睛盯着那盏跳动的油灯,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查!”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又重复了一遍。


    “给我查个底掉!”


    他知道,萧管家去查了。


    他更知道,萧伯谦的手段,远比他想象中要狠辣。


    而他自己,也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泄露消息的环节。


    李福办事,他信得过七分。


    剩下的三分,他得自己找。


    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双不属于孩童的眼睛,像极了那个死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涌-动的不安。


    当务之急,是自查。


    他不能让家族百年基业,毁在这些小事上。


    桌上的茶杯已经空了,冰冷一片。


    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没有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