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


    孙琥真的跪了下去,抱着陈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


    “陈兄!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我该死!我不是人!”


    陈川哭笑不得地将他拽起来。


    “行了,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


    他拍了拍孙琥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


    “再说了,要不是你带我来,我还真发现不了好东西呢。”


    孙琥和另外两个同伴都愣住了,抽噎着问:“什……什么好东西?银子吗?”


    “银子?”


    陈川嗤笑一声,扬了扬手中那几张纸。


    “跟它比起来,银子算个屁。”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


    “走,结账,回书院说。”


    ……


    青竹书院,陈川的宿舍。


    房门紧闭,一盏油灯在桌上跳动着昏黄的光。


    孙琥几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陈川手中的那几张纸。


    陈川没有卖关子,将纸张在桌上缓缓展开。


    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行行触目惊心的信息。


    “李家,于庚月初三,经水路密运生铁三千斤、精钢八百斤……”


    “庚月初七,于城西铁匠铺,暗中打造军弩三百张,箭矢五千支……”


    “庚月十一,伪装成商队,将上述物资,经由雁门关故道,送往北境……”


    纸张的末尾,用朱砂笔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


    “匈奴。”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孙琥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这……这是……通敌叛国!”


    大齐王朝与北境匈奴连年交战,边关将士浴血奋战,马革裹尸。


    而四大家族之一的李家,竟然在后方,公然资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财了,这是在挖整个大齐的根!


    陈川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将那张纸拿起,凑到油灯前,看着那两个朱红的字,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这更是抄家灭族的滔天大罪。”


    陈川的目光在那张纸的末尾扫过,视线忽然凝固。


    在那行朱砂字“匈奴”的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墨字。


    “下月初三,子时,望江楼渡口,交接。”


    孙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那行字。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下月初三……那不就只剩五天了?!”


    他声音发颤。


    “怎么办?陈兄,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不我们去告诉夫子?”


    “告诉夫子?”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姜宜修皱起了眉。


    “夫子是读书人,知道了又能如何?写一封奏疏上去?等奏疏送到京城,李家的货都送到匈奴王帐了!”


    孙琥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


    “那……那我们去找刘知府!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知府大人总不能不管吧!”


    陈川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


    他将那张纸折了起来,揣进怀里。


    “刘知府?”


    他抬眼看着两个同伴,眼神里满是嘲弄。


    “李家在青州府经营百年,是地头蛇。这批军械的数量,从采买到打造再到运输,动静小得了吗?刘知府当真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咱们三个学生,拿着一张来路不明的纸去府衙报案,说李家通敌?”


    “你们猜,我们是能走出府衙的大门,还是直接被当成疯子乱棍打出,又或者……被当成李家的同伙,屈打成招,成了替罪羊?”


    每一个字,都像一盆冰水,从孙琥和姜宜修的头顶浇下。


    两人瞬间遍体生寒,嘴唇发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们凭什么?


    人微言轻。


    没有证据,没有靠山。


    去告发李家,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孙琥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面如死灰,喃喃道:“那……那该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群国贼,把刀子递到匈奴人手里?”


    绝望的气氛在小小的房间里弥漫。


    油灯的火苗,似乎也黯淡了下去。


    陈川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放心。”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现在的江宁府,还真有一个人,能治得了他们。”


    ……


    第二天。


    青竹书院,讲舍。


    周怀安夫子正在给学生们讲解《春秋》,讲到激昂处,口沫横飞。


    陈川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夫子,学生想请几天假。”


    周怀安的讲学被打断,很是不悦,他扶了扶头上的方巾,皱眉道。


    “陈川,府试在即,你为何要请假?莫非是得了什么急症?”


    “学生身体无碍。”


    陈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周怀安拉到了一个隐秘的屋子里,将怀里那张从九爷那儿得来的纸,双手呈上。


    “还请夫子过目。”


    周怀安狐疑地接过纸,目光落在上面。


    起初,他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


    但很快,他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握着纸张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当他看到“军弩三百”、“箭矢五千”,以及末尾那两个血红的“匈奴”时,他那张儒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股恐怖的怒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岂有此理!”


    “砰!”


    一声巨响,周怀安面前那张厚重的梨花木书桌。


    竟被他一下子掀翻!


    “畜生!一群畜生!”


    周怀安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食君之禄,享朝廷之恩,竟敢行此通敌叛国之滔天大罪!”


    “李家的这群败类!枉读圣贤书!枉为大齐人!”


    他怒吼着,一把抓起那张纸,转身就要往外冲。


    “老夫现在就去府衙!老夫要亲自问问刘知府!他这个青州父母官,究竟是怎么当的!”


    “老夫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将这群国贼,钉在耻辱柱上!”


    眼看周怀安就要冲出去。


    一只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陈川。


    “夫子,且慢。”


    周怀安怒火中烧,一把甩开他的手,喝道。


    “慢什么慢!此事十万火急,晚一刻,便多一分凶险!你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