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与陈川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几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


    “……被刺杀了五十多次,总不能还被这种粗浅的伎俩骗到……”


    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一字不漏地钻进了陈川的耳朵里。


    陈川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转头,死死盯着玉灵龙那单薄瘦削的背影。


    五十多次?!


    刺杀事件发生后,周怀安强压着怒火,第一时间打发门房去府衙报官。


    整个青竹书院的气氛凝重得像是暴雨前的天空。


    家丁们手忙脚乱地清理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但是没有动尸体。


    学生们则被聚在一起,惊魂未定,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不时投来惊恐的目光。


    没过多久,书院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江宁知府刘大人竟亲自带着一队衙役和仵作赶了过来。


    刘知府一见周怀安,便满脸关切地拱手道。


    “周塾师受惊了!听闻书院出了这等恶事,本官心急如焚,立刻就带人过来了!”


    周怀安面色铁青,指着那具被草席盖住的杂役尸体,沉声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我的书院里下毒杀人,简直目无王法!还请刘知府严查!”


    “一定,一定!”


    刘知府连声应和,随即挥手让仵作上前验尸。


    仵作一番检查后,起身回禀。


    从杂役脖子上取下的正是一支军中制式的破甲箭。


    而另一边,去后厨检查的衙役也来汇报。


    那位王管事乃是被人用麻绳勒死后,伪装成上吊自尽。


    结论很明确:两人均是他杀。


    且凶手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匪类。


    听到“军中制式”四个字,周怀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更盛。


    刘知府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义愤填膺地保证。


    “周塾师放心,凶手如此猖獗,本官绝不姑息!这就下令全城戒严,挨家挨户地搜查,定要将这伙亡命之徒给揪出来!”


    陈川站在人群后方,冷眼看着这位满脸正气的刘知府。


    他心中清楚,所谓的“全城搜查”不过是做给老师看的表面文章。


    这位刘大人,恐怕早就和李家沆瀣一气。


    若非老师周怀安在江宁府德高望重。


    自己怕是早就被这位知府大人随便安个由头,直接锁拿进大牢了。


    正思索间,刘知府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过来。


    落在了陈川身上,他笑呵呵地走过来。


    “陈川小友好久不见了啊,年纪轻轻,便遭此横祸,真是无妄之灾。不知小友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陈川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躬身一礼。


    “学生只是一介书生,平日里只在书院与家中两点往返,实在想不出会与人结下此等死仇。”


    刘知府眯了眯眼,又“关心”地问了几句。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陈川或许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才引来这场风波。


    一旁的周怀安听出了不对味,脸色一沉,打断道。


    “刘知府,案情要紧,还是莫要在此盘问我的学生了。”


    刘知府哈哈一笑,顺势收回了目光,指挥着手下衙役。


    开始在书院里装模作样地“搜查取证”。


    风波暂告一段落,周怀安也没了继续上课的心情。


    宣布今日学课程到此为止。


    让学生们各自回到家里,最近不要在书院住了,并叮嘱路上小心。


    有些距离远的学生,周怀安还给放了假。


    孙琥长出了一口气,凑到陈川身边,后怕地拍着胸脯。


    他看到了不远处独自收拾东西的玉灵龙。


    想起对方的救命之恩,脸上闪过一丝愧疚,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那个……玉兄!”


    孙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为了表示歉意,今晚我做东,咱们去醉仙楼,我向你赔罪!”


    玉灵龙收拾书本的手顿了顿,抬眼瞥了孙琥一下。


    那清冷的目光让孙琥心里一突。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玉灵龙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至于吃饭,不必了,我不习惯和外人同席。”


    说完,他背起书包,径直朝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孙琥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愣在原地。


    陈川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好了,人家不给面子就算了。今天大家都受了惊,我请客,咱们找个地方搓一顿,压压惊。”


    “搓一顿?”


    孙琥果然被这个新词吸引了注意力。


    “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吃一顿好的。”


    陈川笑着解释。他目光扫过。


    看到姜宜修和谢家兄弟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便扬声道。


    “宜修,谢家兄弟,一起吧,今天我做东!”


    几人闻言,精神都振作了些,纷纷应好。


    夜色渐深,江宁知府刘大人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他手持朱笔,心不在焉地批阅着公文。


    烛火在他肥胖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嗖。”


    一阵微不可查的轻风拂过,书房内多了一道黑影。


    无声无息地立在书案前。


    刘知府眼皮都没抬,只是将笔搁下,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不悦。


    “下次动静小些,若是惊动了我府上的护院,你我都麻烦。”


    那黑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甘。


    “失手了而已,一个黄口小儿,下次定叫他有死无生。”


    “下次?”


    刘知府终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冷笑。


    “周怀安要是这么好动,本官早就花钱让他消失了,还用得着你们李家这帮蠢货?”


    他将一份公文丢在桌上,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别忘了你们来江宁府是做什么的!你们那批‘货’才是重中之重!周怀安跟他那个徒弟要是死在书院,你觉得京城那几位,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别说你们的生意,你我的人头都得落地!”


    黑影沉默了。


    刘知府缓和了语气,靠回椅背,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


    “从长计议。等做完这一单,首尾处理干净,你们想怎么炮制那师徒俩,本官绝不拦着。现在,给我安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