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生怕被拒绝,连忙补充道。


    “您二位的车马盘缠,一切开销,都包在小人身上!到了江宁府,小人必有重谢!不,小人愿将这次货物的一半……不,全部利润,都献给恩公!”


    他看着周怀安,眼神里全是祈求。


    周怀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头,看向怀里的陈川。


    陈川的目光平静如水,他只是轻轻抬眼,看了看庙外。


    雨声,似乎小了。


    周怀安读懂了。


    两个孩子,一个护卫,在这里独自行走,目标太大,也太危险。


    有个商队作为掩护,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重新看向钱老板,吐出一个字。


    “好。”


    钱老板如蒙大赦,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连连道谢。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没过多久,持续了一夜的暴雨,真的停了。


    乌云散开,一缕阳光穿过破庙的窟窿,照在尸体上,反射出暗红色的光。


    钱老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指挥着他唯一剩下的那个护卫。


    “去……去把王五那个畜生的尸体拖远点,别脏了恩公的眼!”


    “还有,把咱们的人……好好埋了。”


    那护卫如梦初醒,连忙应声。


    只是他再去搬动尸体时,手脚依旧在发软。


    他时不时地,会用敬畏的眼神,偷瞄那个角落里的影子。


    商队重新上路。


    说是商队,其实也就剩下一辆马车,一个老板,一个护卫。


    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钱老板再也不敢坐进车厢,而是亲自在前面牵着马。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路上,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那个忠心护主的大汉,则跟在车旁,腰板挺得笔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尽心尽力。


    周怀安和陈川坐在车厢里。


    影子,则不见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附近。


    陈川撩开车帘的一角,看向外面。


    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两天后,江宁府。


    钱老板的马车停在一处不起眼的院落外。


    他点头哈腰地掀开车帘,比自家下人还要恭敬。


    “恩公,到了。”


    陈川没看他,径直跳下马车,推开了院门。


    “娘,我回来了。”


    兰氏正在院子里晾晒着一些草药,闻声猛地回头。


    看到陈川时,眼眶瞬间就红了,几步冲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川儿!你可算回来了!吓死娘了!”


    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


    似乎在检查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陈川任由她抱着,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草药味。


    心中那股因杀-戮而起的戾气,才缓缓消散。


    “娘,我没事。”


    他轻轻推开兰氏,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县试,我过了。”


    “往后,我就是童生了。等过了府试,便是秀才,可以参加科举。”


    他以为母亲会高兴。


    然而,兰氏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科举?”


    她抓住陈川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川儿,你听娘说。如果你只是想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那已经够了。你写书的那些银子,够我们富足一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哀求。


    “可如果你是为了……为了给陈家,给兰家报仇,那这条路,你现在就给我断了!立刻!马上!”


    陈川沉默了。


    院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们的势力……很大吗?”


    兰氏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川,眼里的恐惧,说明了一切。


    不说,陈川也清楚。


    能在一夜之间,将陈家与兰家满门的存在。


    又怎么可能只是寻常的无权无势。


    陈川挣开了母亲的手。


    他看着母亲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的哀求,心中某处地方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但他没有退缩。


    “娘,你放心。”


    他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了那片看不见尽头的天空。


    “我会一步一步,站到最高的地方去。”


    “所有欺辱过我们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了门,将母亲的啜泣声隔绝在外。


    第二天,青竹书院。


    陈川踏进书院时,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那个仗着亲戚身份作威作福的表哥张若望,不见了。


    那个被硬塞进来,整日里阴阳怪气的周楚歌,也不见了。


    周怀安终究还是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在这青竹书院里,他周怀安,确实不用给任何人面子。


    “陈川!”


    孙琥第一个看见他,咋咋呼呼地就冲了过来。


    “你小子可以啊!县试案首!我爹回去把我好一顿揍,说我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他儿子却还跟个蠢猪一样!”


    姜宜修和谢家兄弟也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


    “恭喜。”


    “陈兄大才。”


    几人正在说笑,书院的门再次被推开。


    周怀安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眉眼如画,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漂亮得不像真人。


    周怀安清了清嗓子,指着那人对众人道。


    “这位,是书院新来的学员,玉灵龙。”


    孙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盯着玉灵龙的脸,脱口而出。


    “先生,这……这是男的女的?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玉灵龙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好看的脸上覆盖了一层冰霜。


    “你说呢?”


    清冷的两个字砸来。


    他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孙琥,径直走到陈川身旁,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一堂课下来,玉灵龙一言未发,只是偶尔在周怀安讲到精妙处时。


    那双清冷的眸子才会微微一亮。


    陈川大部分心神都在听课,对于身旁这位新同窗,并未过多关注。


    倒是孙琥,一堂课都坐立难安。


    趁着先生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机。


    他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姜宜修,压低声音。


    “赌不赌?绝对是个女的!”


    姜宜修皱了皱眉,摇了摇头。


    “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