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荔阳学堂案-2
作品:《掀桌!本将军不奉诏》 人群中有人啐了一声:“女子读书?那是犯上作乱!不守规矩,自取其辱罢了。”
一个年迈妇人小声说:“胡说八道。”
立刻就有人反驳她:“怎么是胡说呢?读书是男人的事,和女人没关系。这是天命!”
人群中的议论声纷纷杂杂。
眼见那些女子就要被推上囚车了,其中有两个孩子退缩着不愿意上。谁知一个衙役竟举起手中木棍,作势要抽打上去。
楚无锋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极具威压,那几个衙役下意识停住了手,向这边看过来。
楚无锋轻轻拍了一下阿石的手,示意她停在原地,自己则迈步走出人群:“抓人也罢,执法也罢,怎可对孩童下此重手?这是奉的哪条律法?”
衙役头子从头到脚打量着楚无锋,见她穿着打扮并不奢华显贵,也无随从簇拥,认定她只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人,顿时火气上涌:“哪里来的婆娘?竟敢对官差指手画脚?”
楚无锋驳道:“本……我看不过眼你们对孩童行此……”
那衙役不等她说完,轻蔑一笑打断:“小娘子,我劝你识相些,少管闲事吧。和官差逞口舌之利,可不是好主意。再这样阻碍公务,当心我们把你抓了去。”
那人话音刚落,阿石已经悄然上前,站在了楚无锋身侧,右手稳稳搭在腰间。
楚无锋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心中知道,阿石腰间衣服下面盖着的是佩刀。她冲阿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出手。
她深吸一口气,拱手行了个礼,缓缓道:“几位大人,我等无意阻碍公务,只是方才见到几位要对孩童施以重手,心下实在不忍。若这些女子当真犯了律法,缉拿便可,官府自会审查;当街动粗,未免失了体统。”
因为本就是借宿此地,楚无锋并不想惹出祸端。是以,她的语气温和,透露着许多克制与礼节。
她本以为,这样的话已经给足了台阶,进退有度,不至于撕破脸面。只是她久不在民间行走,竟忘了这些衙役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肯容人指点分毫?
衙役头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挥手示意手下:“好大的口气!什么人也敢来教我们做事?来人!把这泼妇打一顿,看她还敢不敢管闲事!”
几个衙役立刻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
楚无锋心头一凛,但她面上波澜不动,只是无奈地轻声念了一句:“阿石。”
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从她身边掠出。
阿石甚至并未拔刀,仅用一招擒拿术,便将冲在最前面的衙役手臂反折、压倒在地上。那人惨叫一声,其余的衙役都止住了脚步。
她抬起头,低喝道:“退后。”
衙役们纷纷拔出佩刀和木棍。阿石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单手按着那倒地的衙役,另一手从衣服下拔出佩刀、横在身前。
一时间,几名衙役皆面露骇色,不敢再上前。
一个衙役认出了阿石刀柄上的花纹:“老大,这女人的刀……是我朝军中的佩刀!”
衙役头子见阿石出手如此利落,且带着杀气,不似寻常人,早已生疑;听到这话,更是神色骤变。他迟疑着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楚无锋上前一步,语气依旧平稳:“我是什么人,有什么关系?无论我是平民,还是军中人,你们都不该对我动这样的私刑。”
衙役头子喉头动了动,勉强说道:“既……既是军中人,更有军规管制,也知道律法,应该识趣退让……”
楚无锋打断他的话:“我当然知晓律法,也懂军规,否则,你这名手下就不止是被制住这么简单了。”
她走到被阿石按住的衙役身前,示意阿石松了手,又微微俯身,亲手将那抖成筛糠的人扶起:“你不过是奉命行事,我本不该与你计较。但记好了,欺辱手无寸铁之人,不算什么本事。”
那衙役站都站不稳,连连点头。
楚无锋给了阿石一个眼色,两人一齐转身离开。人群自动往两边退避,为二人留出一条通道。
待二人走远,街头仍然无人敢出声。
那衙役头子盯着她们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低声对其余人说:“去衙门,把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禀报张大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被押送的那些女子,又恨恨地吩咐手下道:“不要对这些女人动粗了,别像刚才一样,被人抓到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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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无锋已经带着阿石回到了驿馆。
屋门关上,楚无锋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她脱下外袍,走到榻前坐下,叹了口气,对阿石苦笑道:
“本来不想多管什么事的,管了之后又以为几句话能摆平的……我们又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阿石坐在她旁边,摇摇头:“不是麻烦,该管。”
楚无锋扭过脸看着阿石,笑了。随后,她仰身向后一倒,躺在榻上:“你说得对,是该管。如今我们已经出手了,要做就做到底。午后,随我去县衙吧。”
阿石“嗯”了一声,没有继续回话。
楚无锋默默躺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阿石,你怪我吗?”
阿石皱起眉:“怪什么?”
楚无锋认真地说:“怪我身为将军,却带着你们落到如此境地;怪我身在如此境地,还去管她人的事。”
阿石挠挠头:“你要是不爱管她人的事,我早就死了。”
楚无锋急忙起身要捂她的嘴:“嘘……嘘!这种晦气话,不许多说。你还小,生与死这样的话不准挂在嘴上。”
阿石乖巧地点点头:“以后不说了。”
楚无锋的语气也柔和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到了去县衙的时候,我叫你。”
午后,阳光正好,县衙门前人声鼎沸。
楚无锋换了一身符合礼数的朝服,绣着暗纹,腰间暗藏了短刀;阿石也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绯色长袍。
她们已经差人来通报过了,此时县衙门前整整齐齐站着一列迎客的衙役。张县令亲自立在门口,身边随行的仍然是李主簿。
有人高声唱报:“将军驾到——”
张复快步上前,躬身作揖,笑容满面:“将军肯移步此处,指点一二,真是抬举下官了。”
楚无锋拱手还礼:“张大人言重了。适才有些事,心中挂念,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张县令连连摆手:“将军所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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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下官职责所在,理当恭听。”
李主簿在一旁接过话头:“会客厅已备好清茶,请将军入内。”
几人入堂落座。
今日会客厅的布置,比昨日更为讲究几分。每张小几上均铺着绸缎,摆好了茶盏、冰碗、点心等。
楚无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未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张大人,我上午在街上偶遇了一桩查封学堂之事。”
张县令面色不变:“啊,将军所见,乃是城中今日查获的女子学堂。依咱们大虞律法,平民女子是不能入学读书的。那处私设学堂,确实有不合规矩之处。”
楚无锋点点头,继续问道:“本将不才,久驻边疆,对律例条文不太熟悉。那些学堂中的女子……将被如何惩处呢?”
张县令和李主簿对视一眼,两人均沉默了几秒。
最终,还是李主簿开了口:
“按照惯例,凡女子私设学堂者,其主讲人处以杖刑四十,发配边地为劳力;若拒不悔改、屡次再犯,或在学堂中讲论朝纲、律典,则押往顺天府审问。
“学堂中的学生,需家人缴白银五十两,方可赎出;若家中拒缴,或无力偿付者,则编入县役名册,配予工坊、驿站等地劳作三年。”
这番话说完,纵使是沉稳如阿石,也变了脸色。
楚无锋皱起眉,直视李主簿:“三年劳作,不满十岁的孩童也算在列?”
李主簿一噎,低头道:“律例中没有细则,只能不论年纪、视为等同。”
楚无锋垂下眼,放下茶盏,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二位大人所言,律例不可废、法条不可违,本将自然明白。”
她抬眼看向张县令,语气放缓了一些,话中却多了几分试探求情之意:
“只是此番惩处,未免太过严苛……我在边关时素闻张大人贤名,以爱民恤民著称;方圆百里间,无人不称颂大人为政仁德。
“荔阳城能如此富庶,百姓生活和乐,全是张大人功劳。
“据本将上午所见,那些女子既未聚众议政,亦无扰乱秩序之举;年长者不过是传授识字之法,年幼者尚是孩童。”
她顿了顿,面上带了一些笑意: “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岂不也是一桩美谈?亦显大人有容人之量。”
堂中一时静默。
张县令听完这番话,面上却显出一丝为难。他眉头紧紧皱起,沉吟片刻,终于轻叹一声:
“将军美意,下官心领了。但此案……恐怕并非我一人可定夺。”
楚无锋坐直身子:“哦?愿闻其详。”
张县令迟疑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所女子学堂,并非寻常私塾,而是朝中下令重点缉查的‘玉衡社’下属据点之一。”
李主簿在一旁补充:“玉衡社,是各地私下结成的女子讲学联盟。传闻其在多地设有秘密学堂,不仅教女子读书识字,更妄议政事,还谈论女子反叛之道……近年来,玉衡社屡次作乱,朝中已留心许久了。”
张县令叹口气,接着说:“京中早有密旨,将社中数名主谋列为通缉之人。将军上午所见的众讲师中,正有其中之一。”
他略一拱手,面露诚恳之色:“将军初来乍到,恐不知此事背后之牵连。此案牵涉密令,下官实在不敢自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