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杨宇诗可能会觉得遗传的力量玄而又玄难以捉摸。


    但如果看施屿洋，又会觉得遗传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而且可能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说，兄妹俩也喜欢养鱼，尤其施屿洋，这方面杨宇诗主要是打下手，刷个参与感。


    这个兴趣爱好是在他们俩的幼儿园毕业典礼后发现的。


    幼儿园的毕业典礼安排在郊区一个度假村，上午是仪式感极强的中式古典仪程，下午则就地在度假村里玩半天。


    其中少不了小朋友们都无法抗拒的捞鱼活动。


    杨檬小时候只买过鱼，没亲自捕过，她原以为以她遗传给施屿洋的性子，对于捕鱼这样需要耐性和安静的活动，施屿洋一定是既不喜欢也不擅长，靠的一定是既有定力又是作为自古出钓鱼主力的男性的杨宇诗。


    万万没想到她完全想反了，她想的那是钓鱼的情况，但眼下是捞鱼，杨宇诗兴致缺缺袖手旁观，而施屿洋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选！


    她跟着她爹一起，先用网捞上了手，后来她觉得网兜不顺手，干脆完全交给了她爹，她自己就拿着只塑料袋，空手就捞上来了十几条！


    最开始，杨檬和施聿堃也只是像他们自己小时候那样，给一对儿女用小鱼缸把鱼随意养着。后来鱼陆续死了好几条，每一次施屿洋都哭得伤心，慈父施聿堃自然十分上心，他认真分析原因，猜测是这毕竟不是杨檬小时候养的区区两条草金，这么多条野鱼，怕还是需要个更大更完整的生态系统，于是决定好好买个有净水系统、还能种水草的大鱼缸。


    施聿堃工作比杨檬更忙，而且施屿洋的审美品味肯定是杨檬更懂，于是母女俩在家上网选好鱼缸，再将链接发给在外奔波的施聿堃把关，确认尺寸和功能之后也就由他顺手下单。


    隔天鱼缸送货上门，一拆开包装施屿洋就撅起了小嘴：“我发给爸爸的截图明明都是黑色的，他怎么买了个粉色的啊……”


    杨檬帮施聿堃说话：“他肯定是觉得你喜欢粉色的啊，这不挺好看的吗？”


    施屿洋一针见血：“哼，他肯定是觉得你喜欢粉色的，他心里只有你，可这是给我买的啊！”


    这事儿杨檬无法反驳，她从小就是施聿堃主力承包给她买东西的重任，他的审美习惯都围着她转了。


    于是杨檬提议：“那你跟爸爸说一声，换货吧。”


    施屿洋却非常认真地焦虑起来：“我不敢，我怕爸爸伤心……”


    杨檬惊诧莫名：“哎？这不至于吧，多大点事啊，爸爸没那么脆弱啦。”


    施屿洋急得嚷嚷起来：“我觉得爸爸很脆弱！”


    杨檬哭笑不得又莫名其妙：“他到底干了什么给你这种印象？”


    她想了想，转向杨宇诗：“你也觉得爸爸脆弱吗？”


    杨宇诗肃然点头：“挺脆弱的，不过我觉得我们伤害不了他，不是你打击他就行。”


    施屿洋助攻：“对呀，他跟你分开才几天就想你想到哭，这还不脆弱？”


    杨檬这才明白这一出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几年年过七旬的施霂衡已经是半退休状态，老夫妇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含饴弄孙，公司基本都交到了施聿堃手上，于是经常往厂里奔波、或者去更远的外地出差的人，就变成了施聿堃。


    由于有两个老人外加如今已变成全职住家的保姆阿姨与育儿嫂在，施聿堃也往往以工作需要的名义将杨檬应带尽带，与她焦不离孟地一起出差，但毕竟不是每次都能如此，偶尔也有杨檬不跟他去的情况，他的分离焦虑就会特别严重。


    这次就是。


    他也就是要外出一个星期吧，第三天上就突然磨着杨檬自拍视频给他看。


    杨檬觉得太诡异了：“你手机里不是有很多我的视频和照片吗？”


    施聿堃说：“那不是最近的，我想要现在的！我真的太想你了，你要是嫌自拍不好看就让娃拍你呗！”


    这个要求令两小只叹为观止，杨檬也觉得，相比之下，哪怕是两小只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毕竟还不会开口提要求、实操上也不可能让妈妈拍视频给自己随身带着，于是就显得施聿堃的分离焦虑比两个娃还严重！


    也是同样的对比之下，分离焦虑轻微到约等于没有的杨檬，有些方面就显得比施聿堃内敛很多。


    于是施屿洋曾有一次感叹：“妈妈，我觉得你好淑女哦！”


    杨檬回答：“我不淑女，但我知道怎么装淑女，我擅长这个——不是，闺女，我怎么觉得咱俩好像不太熟？”


    杨檬自己直截了当地说自己不淑女，但是旁边施聿堃噗嗤一笑，她又不干了，委屈地嘟哝：“洋洋你看啊，你爸笑我……”


    施聿堃清了清嗓子：“洋洋啊，你要是见过你妈小时候有多皮，你这辈子，不管她怎么装，你都不可能觉得她是淑女的。”


    施屿洋适时补了一刀：“嗯……其实仔细想想，她现在也很皮……”


    这段对话发生的时候，荔枝季才刚过去不久。


    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是阿姨休息的周末，这段时间施霂衡夫妇也出去旅游了，就施聿堃和杨檬俩人，做家务带娃分工全包。洗衣服杨檬做，收纳施聿堃做，晚饭杨檬做，洗碗收拾施聿堃做，然后看着施聿堃拿出一筐荔枝，杨檬立刻表示拖地她来做。


    于是杨檬在拖地的时候，施聿堃剥开第一颗荔枝。


    杨檬眼疾嘴快：“我也要！”


    施聿堃无奈：“那不就是准备给你的吗，我这还没来得及……”


    杨檬一边过去吃一边悲声切切地打断他：“啊！你们看，爸爸变了！他现在剥荔枝都不喂我了，非得我主动要求他才给我，我爱得好卑微啊……”


    一旁看书的杨宇诗：“……”


    另一旁拼乐高的施屿洋：“噗哈哈哈哈哈哈！”


    施聿堃无语地瞅着杨檬，又往她嘴里放了颗荔枝，一副已经被整麻了的见怪不怪：“你看女儿都笑你！”


    待到杨檬拖完地，边干活儿边吃荔枝的她已经差不多够了，洗干净手坐到施聿堃身边，一边伸手拿起荔枝一边招呼兄妹两个：“宝贝们快过来，妈妈剥荔枝给你们吃！”


    施聿堃再度见怪不怪地摇头，扭头冲他俩说：“你俩都这么大了，自己剥，或者你们给妈妈剥！”


    施屿洋冲杨宇诗吐吐舌头，用分明是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音量、却又故意带着一种压低声音的鬼祟语气说道：“爸爸说我俩都这么大了……所以妈妈到底多大了？”


    杨宇诗面无表情地横了她一眼：“注意情商，有些话不要说出来！”


    杨檬刚满二十八岁的这个深秋，恰逢系里组织入学十周年返校聚会。


    满满一天的活动，从早上就开始，先是参观校园，打卡拍照领纪念品，中午是包了教师活动中心的餐厅集体自助餐，下午再有些领导及毕业生代表讲话、捐赠仪式等官方活动，晚饭则大家自便，大多数人都是跟关系特别亲近的同学分头小聚了。


    杨檬参加的晚饭局相当典型，就是同宿舍四个人，再加上零星几个室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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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齐、跟她们关系也不错的同学。


    这天其实一早就是施聿堃开车送她来的，还带着儿子和闺女，但她委实属于全系同学中生娃最早没有之一，此时就她的娃最大，其他有娃的，娃都还是小宝宝，不方便带出来参加这么长时间的活动，于是她既觉得不好意思，孩子也没有玩伴，遂只是让他们爷儿仨来打了个照面拍了些照片，便由施聿堃将俩娃带到学校别处玩耍去了，直到晚饭的小规模亲密聚会，他们父子女三人才再来参加。


    晚饭都是大熟人，氛围比午饭更加轻松热烈，大家生冷不忌相谈甚欢，一边谈现在，一边忆当初。


    这家餐厅是半自助，除了主菜要点单，小食饮品和甜品等都是自取。杨檬始终理所当然地坐着边吃边聊，施聿堃领着好奇心满满的两小只已去为大家拿过好几轮食物。大家也闹不清到底是因为这是杨檬的聚会、所以施聿堃自觉服务她呢，还是不管什么场合都是施聿堃吭哧吭哧干活儿而她坐享其成。


    当然，人人心中都有杆秤，在看着他们俩一路走来的同学们眼里，恐怕还是后一种可能性居多。


    当施聿堃再一次取了果盘回来放在杨檬手边，杨檬抬头望他，他立刻会意，俯身附耳，但这次听了杨檬轻声说的话之后，却摇头拒绝：“你来着那个呢，这个又是冰的又含酒精，还是别吃了吧。”


    施聿堃已是低声，但毕竟在场都是熟龄且关系十分亲近的女同学，也无谓不让人听到分毫。


    于是大家都听得清楚，只见杨檬微微嘟起嘴：“没事的啦，我想吃嘛！”


    施聿堃耐心哄她：“乖，过两天你好了我再买给你，不然回头你肚子痛怎么办？”


    “不会的，我生完孩子就没再痛过了！”杨檬自信满满。


    施聿堃满脸无奈：“好不容易不痛了又可着劲儿折腾，回头又痛了怎么办？”


    “我保证不痛！”


    杨檬本来还顾着有外人在场，要端庄一点，但说到后来一着急就忘形失态，最后这句话，半是撒娇半是耍赖，语气娇嗲憨萌，可以说是原形毕露。


    施聿堃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瞥了大家一眼，跟大家一起笑了几声之后，又立刻坦然让位于满脸的宠溺。


    张瑛清清嗓子打趣道：“没事，万一又痛了，还是施聿堃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呗！”


    大人们哄堂大笑，两个小朋友当然是没听懂，而笑声略低之后，大家都听见施屿洋在跟杨宇诗说：“妈妈那句‘我保证不痛’好像人家说的，有人跟朋友说自己肚子痛，结果那个朋友安慰她说：‘你别痛！’”


    大家愣了一下，又笑起来。


    乔雅凡坏坏笑着问他们：“诗诗洋洋，你们爸爸是不是像有两个女儿一样啊？”


    两个宝贝都果断点头。


    裴佳音问：“那爸爸最宠谁？”


    施屿洋说：“当然是小女儿！”


    “哦哦哦，爸爸还是最宠你对不对？”


    没想到两个孩子同时摇头：“不是我/她，是妈妈！”


    而施聿堃也在同一时间揉了揉杨檬的脑袋：“她才是小女儿！”


    杨檬满脸窘迫，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又用双手捂住脸，又立刻移开手，显然在纠结好像也该捂其他人的嘴或者满含调侃的眼睛，只恨自己不是八爪鱼，手实在是不够用。


    她这真心实意之下异常认真的一番手忙脚乱，逗得其他人这一下更是笑得惊天动地，笑出了新高，引得其他桌的客人都往这边张望过来，好奇这一桌怎么笑个没完不算，还越笑越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