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扫墓，杨檬是跟小舅一家约好一起去的，扫墓结束已快中午，本来小舅和舅妈的意思是在外面餐厅定个小包间吃午饭，但因为晚上是约了施霂衡夫妇一起用餐，肯定会是比较重的大餐，杨檬就趁势提议中午还是回家，随便弄点简餐填饱肚子就行。


    主要是事情解决之前，她也没胃口。


    是的，她这一遭遇压力就没胃口的毛病又犯了……


    回到小舅家楼下，杨檬一个人上去，小舅和舅妈问她施聿堃去哪儿了，她含混说他去买点东西，然后就黏着舅妈一起进了厨房。


    舅妈笑道：“你这是要给我打下手？你会嘛？还是去陪外婆说说话吧，不然就看电视吃点水果等着，我很快就做好。”


    杨檬咬了咬嘴唇，索性亮了明牌：“舅妈，有件事我想单独跟你说……”


    杨檬想出来的这个沟通方式，当时就让施聿堃赞不绝口：“行啊你，情商爆棚啊！”


    小舅妈没有抚养过杨檬，但当年说起来，若按血缘关系论，情理上她跟小舅夫妇俩其实才是杨檬的第一抚养义务人，虽然并不是因为他们拒绝才没有抚养杨檬，但这应为而未为的状态，多少是小舅妈心上的一个疙瘩，从此总是略怀歉疚的状态，对杨檬难免格外关爱甚至宠溺些，以往每次去施家看杨檬，她都尤其精心地准备贴心的礼品，平日里给杨檬寄来的各种好东西也源源不绝，这些年里，她始终是外婆家令杨檬感觉最贴心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而同为女人，对着彼此，感情的事既令杨檬更容易开口，这姿态也令小舅妈强烈地感到被信任被依靠，自己比外甥女的亲舅舅都更被看重，那还得了？不管是什么，都先铺垫出一个“一定要为这孩子两肋插刀”的氛围了！


    更妙的是，小舅妈比小舅小几岁，是个80后，而刚好就是70后80后这拨人，尤其更年轻一点的女性，从小看着琼瑶类型的言情故事长大，对于格外纠结微妙乃至带些禁忌色彩的感情，比他们的前人和后人接受度都更高一些。


    果不其然，一听杨檬那话，再看她的表情，小舅妈就压低声音先问了出来：“你……是有男朋友了？”


    杨檬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口，忸怩的神态与嗫嚅的语气益发地可人疼：“我不敢跟小舅说，我先告诉你，你帮我跟他说好不好……”


    小舅妈噗嗤笑出来：“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过两个月就满20了，大姑娘了，谈恋爱是应该的呀，是大学同学？就是应该在大学里找呀，同学知根知底的，等你毕业出了社会呀，就会发现好男人都不在市面上流通！我跟你小舅本来就打算这次当面问问你呢，要是还没谈就给你提个醒……”


    “不是的，舅妈，”杨檬哭笑不得，心一横，打断了舅妈的滔滔不绝，“他是……是聿堃……”


    舅妈半张着嘴，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愣了一会儿，舅妈的声音进一步压低成了耳语：“什么时候的事？多长时间了？”


    “在一起是就这两个月，但是我们俩互相喜欢很久了……”杨檬的脸发起烧来，但最难的话已经开了头，就觉得再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了。


    舅妈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根本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以杨檬跟施聿堃一起历经患难又一起长大、被他照顾入微的状态来看，他俩哪里还离得开彼此？


    她又细细问了一些情况，冷不丁听到小舅在外面问：“檬檬，你小叔去哪儿拿什么东西？怎么还没回来？午饭是不是都快好了？”


    舅妈和杨檬都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从进了厨房，俩人还什么备菜的事都没做呢，光顾上说话了……


    杨檬抓住舅妈的手，讨好地摇了摇：“拜托你了舅妈，我跟聿堃出去吃吧，你帮我跟小舅说，你等我走了再说啊，说好了再叫我回来！”


    舅妈瞪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点点头：“放心。”


    杨檬打开大门的时候，小舅还在絮絮问她这是要上哪儿去，她还没顾上回答，俩人同时一眼看到施聿堃就在门外徘徊。


    小舅一句“聿堃？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进来？”还没说完，杨檬就迅速闪出门外，一边飞快地说“小舅你快去舅妈找你有事”一边用力关上门，抓住施聿堃的手就赶紧往楼梯间冲。


    施聿堃莫名其妙：“22楼呢，你不坐电梯？”


    杨檬主意正得很：“去下一层坐，去下一层坐！”


    施聿堃反应过来：“你还怕小舅出来抓你是怎么的？怎么回事？没谈好？有我在呢，他打不过我……”


    说话间，他们已经站在了下一层楼的电梯间，杨檬一边按住下行键一边咯咯笑起来：“什么呀你，你还要跟我小舅打架呀？”


    施聿堃没明白：“那你都吓成这样了，我寻思着他要怎么你了呢？”


    杨檬还是紧张，这份紧张又进一步加剧了她的兴奋和期待：“我让舅妈去跟他说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舅妈应该能搞定的吧？但我好紧张啊，我们先赶紧逃走吧！”


    施聿堃松了口气，转为哭笑不得：“你说你……没人把你当朱丽叶祝英台，你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大中午的，家家户户都在吃饭或午休，电梯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杨檬全身放松地靠在施聿堃怀里，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闭上眼睛耍赖：“反正现在是好是歹只能听天由命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咱们先私奔吧！”


    施聿堃反抱住她，低头吻住，从嘴唇一直吻到耳边，腻声问：“奔去哪儿？酒店？”


    杨檬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当作回答。


    然后她突然想起来：“哎对了，你刚才怎么在小舅家门口啊？我以为你在外面逛荡着等呢。”


    施聿堃说：“我不放心你啊，就想着你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可以第一时间出现救你啊。”


    杨檬笑起来：“我能出什么状况啊？我小舅能吃了我？”


    “问你自己呀，”施聿堃眯着眼睛看她，“不是你自己一直如临大敌好像是要去做什么视死如归的事吗？那我不得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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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位？”


    杨檬越想越喜感，忍不住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吃吃吃笑得停不下来。


    实际上，一切当然就跟他俩——尤其是施聿堃——事先预估的那样，并没有太多“是歹”的可能性，他俩才刚坐下开始吃饭，舅妈的微信就发过来了：“檬檬，你们吃完饭就回来吧，小舅跟聿堃聊聊。”


    施聿堃郑重其事地用自己的微信直接给舅妈回复：“好嘞舅妈，我吃完饭马上回去！”


    微信发出去，他意满志得地舒了口气：“太好了，我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小舅和舅妈了！”


    杨檬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一边看他回微信一边羡慕地叹气：“也别说太早，还不知道小舅是要说什么，他到底同不同意啊……不过看舅妈的语气，你这边的问题应该是都解决了啊，我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办呀……”


    施聿堃的手停了一下，点了一下手机屏幕亮给她看：“喏，你的也要解决了！”


    ——刚刚发进来的消息来自施聿堃的妈妈：“下午吃饭前你先把檬檬送来我这儿，我跟她谈谈。”


    杨檬一下子坐直，脸都白了：“我、我不吃饭了，我吃不下……”


    一顿午饭，施聿堃好说歹说连劝带喂的才哄得杨檬勉强吃了小半碗，就把她送到跟妈妈约好的茶馆去了。离晚饭前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正因为害怕到了极点，杨檬决定早死早超生。


    原本施聿堃已经做好了全程陪着她的准备，但杨檬又担心跟小舅约好了却不去，或是去晚了，会让小舅原本正面的态度转为负面；施聿堃便提议那就他先去跟小舅谈，她找个地方等着，完事后他再送她去见他妈妈，杨檬又觉得那样的话等待他谈话的过程中她一定会生不如死。


    一直到进入茶馆时，杨檬都还在举棋不定，她却没想到，施妈妈同样带大了她，虽然远不如施聿堃亲力亲为的多，对她还是足够了解的。


    一见面，施妈妈就对她绽开一个格外慈和的笑容，迎过来张开双臂搂住她。


    杨檬憋红了脸，支吾半天，声如蚊蚋地叫出来的，还是：“奶奶……”


    一旁的施聿堃听得真切，登时急了，恨恨地捏了一下她的手：“你……”


    施妈妈嗔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她拍了拍杨檬的背，柔声哄道：“檬檬，不好再叫奶奶了哦，来，叫声妈妈我听听？”


    杨檬张了张嘴，声音还是断在了喉咙里。


    但施妈妈的下一句话令她霎时间就双泪夺眶：“我都好多年没听过女孩子叫我妈妈了，真想啊……”


    杨檬终于让脑袋离开施妈妈的肩膀，面对着她，让她抬手替自己拭去脸上的泪，一声“妈妈”，发自肺腑。


    施妈妈很多年里没再听到女孩子叫她妈妈，杨檬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了，再也没能叫出这声，妈妈。


    这一老一少，再度紧紧拥在一起，泪如雨下。


    施妈妈对施聿堃挥了挥手，施聿堃松了口气，也红着眼睛，转身出去了。